《河洛菁华》第三章 河图洛书
06 传说中的来历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名叫伏羲的老部落长,在洛阳北边的黄河水汊子里发现了“河图” 。河图,就是马面鳄背上的花纹。
当时,听到众人禀报河里有个怪东西,伏羲赶紧前来观察。只见那马面鳄身长九尺五寸,脸似野马,头顶虬须,背负龙鳞,凌波踏水,如履平地,还生有两只肉翅膀呢。
离开黄河中流的马面鳄,左一晃,右一晃,溜达到南岸的河汊里,继续逆水向上。这条黄河支流在洛阳市正北,孟津的白鹤镇东边,它后来干涸了。
马面鳄走到浅水处,显露出背脊来。它的不同颜色的鳞甲,组成均匀的斑点,据说很是奇妙,倒是被伏羲看出了门道。
伏羲细看之后,说这头“大神”是上天派来昭示人间的,背上的斑点图案,都有它的意思。说着,就按照那些斑点的相对位置,在岸边沙滩上画出来。
其他人都是文盲,谁也不懂,伏羲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大胆解释,说出了许多耸人听闻的大道理,都是统治与被统治的一些要求和条款,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长期以来在心中琢磨的。
按照后来的传说,伏羲在沙滩上画出来的,是分做三行三列的九组圆点。各组圆点的数量不一,但每行每列的数字之和皆为十五。
奇妙吧?很奇妙。尤其是上古的民众,把伏羲所画目为“天书”,上天所赐的玩意儿。
后来,伏羲就是穷究深研这些数字,弄出了“八卦”成果的。
老领导伏羲的年代很是久远了,现在,到了部落盟长夏禹统治的年代了。伏羲是部落长,夏禹是部落联盟的头领,比伏羲官大得多了。
夏禹也发现了非常奇妙的物事:洛书。
河图出于黄河,洛书呢,出自洛水。
夏禹时期,天下大涝,四处成灾。禹的父亲鲧曾经奉部落盟长虞舜之命治理大水,他脑子笨,四处堵截,根本无效,人财物损失巨大,舜要治他的罪,他连夜逃窜。禹代表老爹向舜认罪,主动要求继续治水。
禹的方法跟乃父相反,到处扒口子引流,比较见效,加上天公作美,不再下雨了,禹因此成了治水英雄。
禹在治水过程中,带领民工,行使权力,尝到甜头,觉得很美,于是产生了把持大权的谋算。处心积虑,暗暗攥劲,多方准备,要废掉虞舜而代之。
譬如,禹授意手下喊他“老大” ,一来二去,他的名字也成了“大禹” 。
洛河的水面慢慢回落,大禹带着心腹来到洛水边。鱼鳖虾蟹都在浅水里嬉戏,尤其那些鳖们,见到久违的太阳,纷纷挤上水中丘台晒背。
大禹说他看到了那匹花背巨龟驮着字呢。
手下人众,眼睛都随着主人转,无论看到的还是没看到的,都说:“啊呀,那头老花龟,真大。身长足足一尺半还要多。可是小的们真认不得字呢。”
大禹说:“字不少,我认得。正顶上两个字:皇极。皇极什么讲意儿,皇极就是中央。四周那些字,也都有讲究。我都记下来啦。”
大禹的跟班们察言观色惯了,心里都清醒,簇拥着大禹,你一言我一语道:大人治水有功,大德布于天下,故而洛龟贡书,出示“中央” ,这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祥瑞,您老人家应瑞即天子位,才是行万世大道啊。
“哈哈哈!”大禹笑道,“鬼头们,拥立我做天子,你们好做我的爱卿啊!要说,你们跟着我,风里雨里,也都是有功的,都弄个部长干干也是应该的。”
大禹暗示组阁,周围愈加鼓噪,催他快些吃肉,好跟着喝汤。
回到治水指挥部,大禹乱七八糟写了一些字,说是洛水神龟背上的那些,他背了出来。
皇极。便是大禹批解的那个“中央” 。围绕着“皇极” ,是“三德” 、“五行” 、“五事” 、“五纪” 、“五福” 、“六极” 、“稽疑” 、“庶征”等文字,共有九组。每组下面还都分布一些小款,类似于解释或者细则。
大禹可真没少动脑筋,你看,他连“纠察办” 、“征缴办”之类威慑、搜刮机构都考虑到了。
这些神妙不凡的昭示着什么?上天赐给大禹治世玄机,不是看上了他,让他“即位”和“长治”的吗?
岁月是把杀猪刀,天王老子也不饶,舜呢,年龄大了,走路哼哼嗨嗨,掌权更是力不从心。
禹决定夺取舜的部落盟长职位,老舜自知不敌,恭敬地交出了权力。大禹居功就位,开始把持和统治社稷。
后来,洛河神龟的“背书”华丽转身,“中央”等九组文字被奉为“九畴” ,进了《尚书》的《洪范》篇。“洪范”者,大规矩也,“九畴”者,九章宪法也。
伏羲获河图,大禹受洛书,被人们联系起来,传说得神乎其神。
07 文化性的链条
洛书和河图,鳄龙和神龟,在它们的影子后面,其实是黄河与洛河水边的石头。
石头由天工鬼斧所造就,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十分结实,若身上再斑斓一些,先民就由喜爱而至敬畏了,从中不断有所发现。
“发现” ?是的,河图洛书的重要意义正在于“发现” 。
世世代代的后人,在妆扮和丰富河图洛书,但最初,对河图洛书的发现是简单的。
简单,是成年人对童年人的评价,童年人的那些看似简单的“发现” ,正是他心性的开启、智慧的萌动、创造力的发端。
现今能够找到的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尚书》里的《顾命》篇。
周成王死,其治丧委员会布置灵堂时把当时的“国宝”都摆了出来。《顾命》篇说:“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
“堂”是中国最早的建筑模式,古代的堂前没有门,有两根楹柱,堂之东西两壁称“东序” 、“西序” ,序的外侧各有一个小夹室,叫“阁” ,东阁、西阁又谓之东厢、西厢。
堂所对应,是“户” ,大人物称“中堂” ,反之则为“小户人家” 。
皇家的“堂” ,谓之明堂,比百姓的堂阔气千百倍,是其会议和祭祀场所。
周政府就把其明堂设置为周成王的灵堂了,在其东西墙下摆出了祭祀的两溜宝贝,“赤刀” 、“大训”等,在灵堂西边的长几上放了一溜,“大玉” 、“夷玉”等,在灵堂东边的长几上放了一溜,“河图”就在东边的一溜里。
这里记载了河图,但没有说清楚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
摆在一溜美玉的队伍里,它应该也是一种美玉?
纬书《易系辞传》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个古籍把河图划归伏羲,把洛书划归大禹,是谶纬术士刘歆的杰作。
刘歆说得有鼻子有眼:伏羲参阅河图画出了八卦,大禹仿照洛书列出了洪范。
刘歆的成功“嫁接” ,成为他在河图洛书这个“历史文化”巨树上的莫大贡献。“嫁接”之后,成活了,生长得愈来愈茂盛,愈来愈蓬勃。
宋代道士陈抟,修行于华山,不仅烧汞炼丹,还好读《易》 。《宋史》中记录他“手不释卷,常自号扶摇子,著《指玄篇》八十一章,言导养还丹之事” 。
陈抟钩沉前人杂学,辨研河图洛书,多年坚持不懈,终至硕果累累。
陈抟以黑点白点排列组合,成为阵列,成为套图,描画出了一个超乎前人的“三变龙图”直观图形系列。这个系列图式,被北宋另一个术士刘牧进行了所谓“精研” ,正式名之为“河图洛书” 。
从各种史料中可以找到的河图洛书图案,有几十种,也不全是陈抟当时一下子画成的,它是在多个时代,由多人手笔集攒而成的。
如“龙图天地未合之数” 、“龙图天地生成之数” 、“洛书天地交午之数” 、“洛书天地已合之数”及“洛书纵横十五之象” ,均是由黑白点组合而成的单独图画。
河图洛书,由于文史记载,官方利用,及方士的卖力演绎,引致了民间的热闹。
这个“记载”——“利用”——“演绎”——“热闹”的现象链条,不是一朝一代的,除个别帝王愤恨谶纬,河图洛书连带遭殃、偃息不闻外,几乎总在持续。惟其如此,它才成为文化。
被道士们整理过的河图,用了九或十一个自然数,洛书用了九个,排列成正方形,只形成华夏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九宫图,开了幻方世界的先河,成为组合数学的鼻祖,其奇妙结构和无穷变化令中外数学家为之叹服。
两宋时候,河图、洛书图像大量产生,各有巧妙画法,都自称是陈抟的,无法定论。究竟以谁的为准?
南宋老教师、老编辑朱熹很有权威,他选出“龙图天地生成之数”和“洛书纵横十五之象”两幅图,说这是正确的河图和洛书。
南宋朝廷苟安一隅,不思北还,却还抽出时间为这事儿召开会议,对“图十书九” ,抑或“图九书十”还有过争论,钦定河图洛书的时候,朱熹的说法被认定和恩准,办成铁案,不容怀疑了。
“龙图天地生成之数”和“洛书纵横十五之象”两幅图案,作为正统的文化资料进入教科书,完成了由太古野生到庙堂高阁的华贵转型。
08 朝野间的需要
河图洛书所表达的数学思想是显而易见的。
数字性和对称性,是河图洛书的最直接、最基本的特点,“和”与“差”的数理关系,则是它的基本内涵。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推导出河图与洛书的同源性。
河图洛书的结构形态是对称的。
首先,整体结构对称,其次,由黑点或白点构成的每一个数的结构形态对称。
用纯数学的方法推导,不惟能发现河图洛书的同源性,还能发现洛书较之河图表达的数理关系更为丰富、高级一些,与“九宫格”更靠近一些。
数的概念也直接而又形象地包含在河图洛书之中。
一个白点标示1;两个黑点”表示2;依次类推,白点均构成奇数,黑点均构成偶数,表达了数的奇偶观念。
需要指出的是,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术”和“数”本质上是融通的。
历代中国帝王就在不断揣摸神秘的“术数”,“术数”常常在统治者的各种行动中反映出来。
譬如,象征皇权的建筑北京故宫,太和殿中就存在着突出的数字运用。九开间,七十二根巨柱,都是九或九的倍数。六根巨大的盘龙金柱矗立中央。
为什么这样安排?“九九久久” ,“六六大顺”。
完全超出建筑需要的林立的巨柱,与神秘的数字交相运用,无非是一种精神寄托:帝王的威严和统治的永恒。
后来的中国社会走入了经济世道,起自南方先行地区的对于数字“8”的膜拜,也逃不出“术数”的魅影。
不管怎么说,河图洛书本质上的数学思想,跟方士们的“术数”观念,你借我,我赖你地融合,长成了河洛文化中的重要部分。
文史的记载,官方的利用,方士的卖力演绎,民间的热闹,凡此种种,也使河图洛书长久地立于文化渊源的位置。
这样说,绝不意味着作为文化现象的河图洛书千百年来一直在“单边式”地“上涨” ,不意味着它总是被推崇,被拥戴。
谶纬之学的迷信色彩是公认的,五行之说涵盖万事万物也是勉强和令人生疑的。重要的是,有史以来,有神论和无神论的针锋相对从来没有停止过,指斥谶纬之学荒诞无稽的学者和论述代有出现。
“八卦源于河图” 、“洪范出自洛书”的神话,也一直有人批判。
汉代以后的学者,基本上都指责汉代“儒士”及“术士”的编造,因缘附会,日增月益,怪妄可笑,不足为道。
欧阳修、苏东坡父子三人、王安石、林之奇、曾巩、叶适,反对旗帜都是举得很高的。
文化界历朝历代众难纷然,而即便是帝王,也有醒了酒的时候。
神学疯子董仲舒愚弄皇帝、愚弄黎民,垂耻千古。
被神汉、方士们捧为“天神”的汉武帝,死到临头也明白了:“天下岂有神仙?尽妖妄耳。”这是《史记·孝武本纪》的凿凿记载。
但,朝廷的统治,需要文化,文化,则常常需要“借尸” 。
所谓文化之“魂”总得附丽于他物他事之上,才能让人看到它是“活”的,才能心甘情愿地伏而受之。
河图与洛书,正是因此被不少朝代选中,涂抹打扮,梳妆不休。
也就是说,河图洛书这个文化物事,不断被丰富,不断被利用,是“治朝理政”的需要。
人类区别于动物,在于有思维,有精神。思维和精神需要“打理” 。如何打理思维和精神呢?哲学,教育,思想、学说,都是“打理”的工具。在千百年的中国集权社会,“易”也是人心的打理工具之一。
人是首先关注自身的,这是人的生物本性。卜筮、测运、占星、风水等,投合了乡野民众的心理需要。
官方需要,民间需要,加之江湖术士你渲我染,它便八方四处地生长,“连绵”而“文化”了。
至于哲学的“易”如何工具化,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被如何被天命化,以各安其位,保障社稷的和谐、平稳,以学术眼力考察“易理” ,是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