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坑深处》第二十二章 床上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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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中毒事件，导致较多花费。盘泥矿业公司的出纳连续几笔转账付款，之后，刚刚复苏的企业，资金再度告急。
隔日，算着日期，盘应权需要住院“保健”了。
情情问他，是不是要回市里住院，盘应权想了想，说：“暂时不走。”
盘应权觉得，这时候走，太像逃跑了。堂堂盘主席，一群人送我回来避暑的宏大场面，好像还在昨天。嘻嘻哈哈爬龙头山。眨眼间，成了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翅膀，冠子上流着血。朝一边躲？躲什么躲？有什么可躲的？
还有“侦察”工作，只能算有了一点眉目。
证据，仅收集到五张照片和八张用过的卫生纸，别说结案，连个一段落还不到。走？半途而废，不是带着家庭定时炸弹回去吗？
即使把案子挂起来，以后再说，要走，也得体体面面、光光鲜鲜地走。不说盘古坑怎么送，乡里乡亲，不要求这些，起码市政协要来一拨接的人，跟回来时候一样。邀大家旅游来嘛，都会来的。
不是故意要让盘古坑人感觉到什么“分量”，这才正常。跟回来时候相当，就是正常。善始善终，就是正常。
盘应权决定到侄子的矿山医院住一住，做一做“保健”， 暂不让市政协知道，他得再清净一阵子，处理处理烦心的事儿。
做叔父的记得回盘古坑来的时辰，他的手下在盘古坑大酒店吃住，人都走了，盘泥跟他算账，算得他气闷胸紧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因而，告诉情情，反正回市里要报销的，住院我们自己先付钱好了。付给他，以后总不会再有账算吧？
情情向护士长要最好的房间。
如今的医院都有高干病房。高级干部是非常辛苦的，天天得开会，像盘应权吧，还老得坐主席台，坐主席台比较拿架子，尤其累，因此高干出门，车得安适，住宿，宾馆得安适，住医院疗养，病房得安适。好车没问题，汽车公司竞赛着让它高级。宾馆不用说了，那是各个城市里最适于人居的地方，老百姓可望不可及呢。市里的大医院能落后吗？不能，高干病房要“星级”，“超星级”，像高干平时的住家还要好。
盘古坑矿山医院，充其量相当于一个乡医院，最好的病房能好到哪里去？
护士长对情情说，只有两间高级的，一间在走廊尽头，安静，但现在有个病人住着呢，不大好调换，另一间在走廊半腰儿，你们看看半腰儿怎么样？
情情转述情况给盘应权，并领他看了。其实，好的高级干部本人往往是简朴为本的，盘应权就这样。他说：“很朴素嘛，很好嘛。保健一下，不能跟其他病号争房间。以前我多次交代秘书，到了医院，好房间如果有人住了，千万不要让人家调换，他们总是不听，现在我们自己当家，就住这个了。”
盘应权住进了走廊半腰儿的病房。
医生查体、问病史，护士量血压、测体温、交代注意事项，忙活一阵子，已近中午。
盘应权有经验，跟医生说：“午餐，我们还想回去，下午再过来，好吧？”
医生同意了他的意见，对他说：“您的血压，觉得不高就不监控是不对的。不能这么大意。既然想回去，就回去吧。中午气温高，要多加注意，以免中暑。走路不用着急，溜达着好了。午餐后在家休息休息，三点钟以后来吧。”
情情和盘泥胡来的证据得之不易，盘应权今天出门后觉得没有藏妥帖，所以要回去，再认真藏一藏。
他是动了大脑筋，冒充钱币装在一个信封里的。他住进医院里，情情是活动的，她在盘石塘乱翻，翻出来他藏的照片和卫生纸，全部销毁，他岂不前功尽弃了？
他近段时间还有个功课，暗地里翻情情的电话，查阅她的联络状况，从中挖掘有用的证据。昨天到今天还没有查呢，躺在医院不好查，也得回盘石塘。
看见盘石塘，盘应权的气就会憋起来，像个蛤蟆似的，发胀。
盘金旺也是个混货，有话藏在肚里，推推托托不说。硬等我把盘泥喊到场。好似我已经知道真相了，还想占要一半宅院。妈的，关于宅基的底细，盘金旺这小子一个屁都没放过！
盘古坑，盘古坑，竟原来是这样一个老家，让人三伏天凉透了心的老家。
盘应权忽然生出一个决定。划宅基，盘金旺口口声声包揽了，那就和盘石塘相邻，盘石塘以南，在我的原址上，划出更大的面积，然后跟儿子说明情况，让他回来修建，三层，四层，或者更高。当然得超过这个盘石塘一截子。
父宅子建，名正言顺。对，就是这样，由儿子负责实施。
坐在厅里，情情给他泡了茶，进厨间去做饭。
往常，盘应权喝着茶，一定要打开电视机，看午时新闻。平素他是早间新闻、午间新闻、晚间新闻都看的，高级干部，得掌握国内外的最新动向。什么会开到几届几中了，主席台上是如何就坐的，了然于胸。当然重大交通事故了，粗暴执法了，农民负担了之类也看。
今天，电视机也懒得开，单纯地喝茶。喝到嘴里几片茶叶，他习惯性地漱，漱，漱到舌尖，太累，竟不想费劲地弯腰吐入沙发一侧的痰盂了，而是稍微扭了点头，斜着吐向另一边的壁脚。茶叶携带着小量口水飞过去，一片糊在了墙上，其余落在了地上。
喝了几口茶水，起身到卧室，重新珍藏五张照片和八张脏了的卫生纸。
当初他东藏西掖，这儿不是，那儿不是。搅尽脑汁，想出了个欲隐故彰的妙计。装在一个信封中，粘死了口，写了“人民币一百三十元”这样一行字。“五张”加“八张”，等于“十三张”，一百三十元。这就不怕了，情情即使看见信封也不怕，钱嘛。
最后，又换了个信封，改成了“人民币九百三十元”，因为奸夫淫妇那八张肮脏的卫生纸把信封撑得很厚实。妈的！
“人民币九百三十元”被他压在床垫底下。不保险，怕情情找到。拿出来，装进预备随身带进医院的牛皮公事包里。
你就是翻了我的包，这信袋子里是钱，稀罕吗？区区“人民币九百三十元”，派不了什么用场，你打开它干嘛？
五张彩色照片，八张男女偷情过后使用的纸，做成了一顶绿帽子。绿帽子就是这样做成的。太气煞人了，回到盘古坑，这才几天光景？
如果五张照片尚可宽饶的话，八张卫生纸纸决不能容情。从照片到卫生纸，性质变了，人民内部矛盾变成了敌我矛盾。
出示证据。法医鉴定。判决。服徒刑。八张卫生纸，沾满了液体，还少吗？多少张卫生纸才算不少？一张卫生纸就可以鉴定明确，鉴定是不是……是他们的吗？八张卫生纸是他们两个用过的吗？是他们两个用过的吗？
那个领我捉奸的女子神出鬼没，几次相问，不告诉我姓名，会不会是她在搞什么鬼名堂？
照片，情情和盘泥两人拍在一起，总不能说是别人搞出来的鬼名堂吧？
但是，卫生纸，在草地上捡到的用过的卫生纸，怎么断定是他们用过的？
电话信息，赶紧瞅空子看看。盘应权即刻拉开情情的小包，拿了她的话机回到卧室翻看。匆忙地翻看。
听到情情端菜到了客厅，他走出来，说：“噢，做好一个菜了，不错，不错。”
情情走出去，说：“下一个菜马上就好。”他赶紧把她的手机放回她的小包里。
吃过午饭，躺在床上，没话说。两人次第进入梦乡，各做自己的梦。
三点钟醒来，洗一洗，步行上医院。情情背着自己的小包，也替盘应权提溜着方方扁扁的公事包。
盘古坑村办公楼，亦即盘古坑镇筹备处办公楼，位置很是独特，半截突出在村子住宅群前面，因而北路上的动静，无论是东段还是西段的均可收览。
盘金旺刚上楼，开了空调，站在风门前下方吹凉，从侧面的窗子看到了盘应权和情情，心里疑问：“去哪儿呢，背着包提着包的？”
宅基纠纷那天，盘应权晕倒在盘石塘前，渐渐脱险了，次日盘金旺还专门带礼物去看盘应权。他仍然主动提示，盘古坑要做全面规划，到时候请盘应权根据规划图挑选地方。盘应权未置可否。
盘应权没有应他的话，是原宅基还不想放手吗？盘应权愿意和盘泥做邻居吗？盘应权真要想让儿子在那个地方盖座更高大的楼房，他盘金旺就必须放弃那片宅基。
盘金旺打定主意，只要盘应权不催，他就不动。
人呐，就是要整个窝，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他妈的，折腾来折腾去！
窗下的路上，盘应权和情情在树荫下站住了，说什么话，说了一会儿，盘应权打电话。这边，盘金旺的电话就响了。果然找我？
盘应权正是说那片宅基的，他要在盘石塘南侧建设楼房，比盘石塘的地面还得适当大一些，宅基证盘金旺办好。盘金旺心说真给我料准了，口里道：“我给你当回事办吧，如今整个盘古坑已经由镇筹备处接管了，邱主任当家，我先跟他说一说。”
盘应权催他快一点。他说：“尽快尽快。”
关了电话，各想各的。盘金旺感到盘应权在他所托办的“职位”之事上打官腔，说关照县领导，几乎都是承诺一下就拉倒了。盘应权则觉得盘金旺不知心，不得力，使用起来不灵便，弄得自己回到原籍，办事却像个盘古坑的局外人。
盘应权与情情继续走。
他想在保健输液这几天让盘金旺把宅基地的事儿办妥，也不枉了这趟避暑。至于以后他回不回来居住……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的。回来干什么？把情情再送进老虎嘴里？
三点半钟盘应权和情情到医院，挂上了“保健”液体，领导就被困在了床上。他把牛皮公事包放在床头，不让护士收起来。
天将黑时听到盘泥在走廊上说话。情情支着耳朵听。小贱人！
若在以前，盘应权可能希望盘泥进来一下，知道一下情况。现在他厌烦，巴不得盘泥走开。
盘泥没走，进病房来了。“叔父怎么没跟我打个招呼，打个招呼我去接您来。听大夫说你在这儿，问题不大吧？”
盘应权只是“哼”了一声。情情对盘泥说了情况，并且不让他操心。
小贱人真知道体谅盘泥呢。盘应权半眯着眼睛，却在用心观察盘泥和情情的表现。当然没观察出什么，成熟年龄段的人，情感和理智是分开使用的。
盘泥说：“医院里的小灶还是可以的，看合不合叔父的口味，如果有问题另找厨师给叔父做也办得到。或者让酒店送餐过来。酒店整顿过了，要求严格了，饭菜质量高了。”
盘应权说：“不要搞什么特殊化，别人能吃的饭我也能吃嘛，你忙去吧。”
情情送盘泥出去，盘应权才张大眼睛。
还好，情情只送出病房就折回来了，没给盘应权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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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泥去看望食物中毒的两个重病号，情况有所好转，他才离开。
除了资金压力之外，心情略感松弛，便回到团英和盘马他们所住的公寓。从话音中听出团英和盘马这几天都为他捏着一把汗。
盘泥说：“盘马看见了吧，哪个方面心没有操到，哪个方面就出问题。你如今也是经理了，我没有怎么顾得上你，却要先奉送你一个教训。”
盘马说：“我还好，没有员工食堂。”
盘泥夜里九点多回到酒店的住室。门的拉手球柄上挂着一枝冬青的叶子。这使他忽然想起丽萍安静多日了。
进了房间，看见一天没有顾得上阅览的报纸，拿过来翻翻，翻着了一条关于盘古坑矿山食物中毒的消息。这一条应该是最后的交代了。基本脱险、正在恢复、总结教训、善后事宜，云云。前两天日报和晚报都登载了中毒及抢救的消息。幸好是个矿山，倘是专业的饭店食堂，生意不知受多少影响。
丽萍这晚上并不急躁，也许另外的什么原因不便上楼，近午夜才来。
丽萍说：“我想通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你把它的头按进水里它也不喝。”
盘泥说：“我忙一天有点迷糊了，想瞌睡了。”
“我一会儿就下去。我不想老说一些无聊的话题，拣主要的直说吧，钱。我知道矿上现在资金紧张，又出了食物中毒这么大的事情，不让你马上出，你给我个承诺吧？有个数目，得有个兑现时间吧？”
“你想全部折算成钱？”
“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她说着坐到床边。“我损失这么大，不找你主板弥补找谁弥补。”
盘泥笑道：“你这样做叫做吃大户。你认为我这个坑里有泥，就来挖。”
“你就是有泥，挖不尽的泥，谁让你起这么好的名字呢。”丽萍也笑了。
盘泥坐了起来，把丽萍揽在怀里，抚摩着说：“我们以前的时光过得挺好啊，白天我忙我的你忙你的，偶尔有个夜晚，冬青叶把我们约在一起。冬青叶就是我们的橄榄叶，和平、美好。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是值得回忆的，温馨、热烈、投入、相互给予、好像爱情，是不是？”
丽萍道：“不是好像爱情，我认为就是爱情。我上来，把身体给你，没上来的夜晚，心也在你这里。”
“我没听说过爱情可以结算成钱，爱情可以结算成钱吗？”
“好，你承认是爱情了。”丽萍为自己的智慧高兴。“以前是爱情，现在不是了，你不是要抛弃人家嘛？”
“丽萍啊，有句话叫做以柔克刚，就是说女性战胜男性，要靠她的柔性，而不是金刚怒目、吵闹漫骂。你来硬的，最终肯定是胜不了的，但是你靠柔性，真正运用好了你的柔性，我就可能失败。
“你的家境我不是不知道，以前我也多次奉劝你，不要老讲究穿戴，老追赶时尚，节省点工资给家里，你不怎么听，现在家里问你要钱了，你犯了愁。是不是？你这些天没找我，其实我在留心你呢。我要看你工作到底怎么样，带班到底带得怎么样。我想根据情况给你奖励。
“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因为你告诉我你家里需要钱，也因为我们以前拥有那么多美好的夜晚，更因为你仍然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跟我一样在为企业努力地工作。”
“你把我都说迷糊了。”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是迷糊的，想瞌睡。想瞌睡的人不怎么会思考，说的都是真话。”
丽萍忽然扭身窝进了盘泥的怀里：“今晚上本来是要你给我打欠条的，真的。”
“别急着结算，有些账算得早了会后悔的。”盘泥一边说，一边抚弄着她脑后长发上部的卡子。
发卡是棕色翅膀的塑料蝴蝶，棕翅膀上又覆盖了两片黑翅膀，黑翅膀上撒了闪光的不定型的斑点。
外面传来最后一拨升降机的声音。下午四点恢复了井下生产，此时工友们该下班上井了，洗澡，吃饭。夜班仍然没有安排。盘古坑将进入休息。
矿山医院也休息了，安静了。
盘应权慢悠悠地起床，去过卫生间，又慢悠悠地躺下。
情情问他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睡觉。”
情情关闭屋顶的大灯。
“房门锁上了吗？”他问。
情情起身去看了看说：“不行的，不能锁。这种级别的医院，这种病房，可能医生、护士随时要巡查的。”
“那就睡不安稳了。干脆堵上吧，用茶几，或者用沙发。”
情情瞪着大眼睛看盘应权。先生你怎么变得难以理喻了？堵门？堵门睡觉？
盘应权说完就爬起来，自己去推沙发。情情说：“我去跟护士交代一下好了，他们不会打扰的。”
盘应权不同意。沙发有点重，换了推茶几。情情只好帮他。推去顶上了门。
回到床上，盘应权命令情情睡到他这里来。
情情就过来跟他挤在一起。
盘应权这几天非常不快。找个这样的小媳妇，对外光鲜，对内亏了，亏得大了。其他高干，自由之身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随意“大保健”，级别越高越舒服。他盘应权，拽个小媳妇，换个新鲜也换不得，还气得要死！
其实，医生护士根本不会来。病房里十分安静。
外面的灯光从窗子透进来。四壁呈现暗色的乳白。末夏之夜，盘古坑这样的地方也难免酷热，但病房内的空调温度很是适当，盘应权想驾驭自己，寻找“春”的感觉。
春光普照，春风骀荡，春叶伸展，春花绽放，春日的街道，身着春装的姑娘，春夜恋人，春宵情侣……
这些年，作为市政协主席的他喜欢外出考察，不是开会，是考察，住在陌生的房间，感触非常新鲜。新鲜，就会联想起杨柳吐絮的画面，情感饱满的故事，人就如沐醍醐、如坐春风了，基础设施薄弱不可怕了，强心剂使经济形势逐步看好，货币价格坚挺不衰，发达国家也羡慕不已。当然他得主动协调自己的心理，使陌生环境和烂漫春色一次次地重合起来。
最贵重的记忆宝藏，在欧洲，欧洲的一个风光旖旎的水城，水城之春。
那些年头，他还在副市长任上。刚刚打开国门，头脸人物都以出国为荣耀。尤其是大企业管事儿的，见面一说话，我上个月出国了，电话一拨通，我下个月计划出国一趟。问，去哪儿啊？新加坡，马来西亚，还有泰国。一路转悠三个国家。这都是唬老百姓的，实际上是旅游公司在摆弄，简称“新马泰七日游”。 在自己国家的门槛旁边，跟着旅游团队，迈三脚就返回来。像个熊孩子跑出猛然打开的大门，看眼小景儿、撒泡小便儿就得赶紧回来，哪有你玩的工夫。
盘应权去的是欧洲。人说“级别不到，不能胡闹”， 级别到了，可以去欧洲。
说起来也不容易。级别高的、同级别的，都一次次地出去了，这里那里都去过了，考察项目，引进设备，都有理由，就他迟钝。记得是副市长的最后一年，给安排了一个机会。确实是安排的机会，因为若不安排，十有八九去不了。市里一家重点企业，要考察外国生产的中型企业流水线，政府组织了一个考察团。
他带着情情。重工局局长夫妇，该类企业属重工局管。工商局局长夫妇，工商局也管企业。税务局一位副局长，企业要交税嘛。公安局一个副局长，保障代表团安全吧。企业所在区的区长。这就九个人了，而团队定员十人，实在无法调整了，企业安排前往的三个人只好忍痛舍掉，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留在国内，必要时网上联络，只去了一个厂长。
记得去了瑞士、比利时、荷兰等六个国家。有个城市，叫布鲁塞尔，有个城市，好像叫什么“阿姆色丹”。
人家欧洲那个春天才叫春天。没有去过欧洲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天可以那样蓝，云可以那样白，花可以开得那样漂亮，姑娘们上街可以穿得那样少、那样短……还有红灯区，亮着红灯，整夜不熄。
晚上，当地华侨妇女组织邀请代表团女性团员聚会，男人们解放了，要去参观红灯区。
盘应权是代表团里最大的官，保守，不去。但又不好扫大家的兴，就说：“不敢乱去吧？艾滋病厉害呀。”
大家笑他，公安局副局长说：“盘市长你也真是，艾滋病高发区在非洲和亚洲那样的发展中国家，不在这儿，而且人家的红灯户，小姐们按期检查身体。走吧走吧！”
他没有去，在房间等情情从女性团员聚会上回来。那时候刚跟情情结婚。情情还是“新人”呢。情情回来后，就猫在他怀里看电视。
情情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他抚摩着情情，手没有任何限制，上上下下到处游走。人在自由世界，那个男人还压抑自己的手呢？
越是夜深，电视机里边的东西就越是成人化。洋鬼子缺乏孔孟之道，缺乏家教，大大方方，跟动物一样。讨厌的是情情一直换台，换来换去，换去换来。事情要有个过程，过程啊，一直换台，成心不让人好好欣赏嘛。他不想说什么，把遥控器抓过来，抓在手里。可是看到节骨眼儿上，她又按键换台。弄得七零八落的。
他发火地说：“咋回事儿你，换来换去地不安生？”
情情趴在他的耳朵上，悄悄地说：“我的傻市长，这些都是收费频道。只要超过六分钟就要计费了。起止时间，收视频道，全标明在我们的单据上。结算的时候，给我们计一大堆，你说丢人不？”
情情真是个小精灵，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知道。最后的事实是，其他的局长夫妇、单身局长、副局长的结算单上或多或少都有电视收看费，有的比住宿费多好多倍，盘副市长却没有，真清廉呀！
情情将电视机调到非计费频道，拥着他倒在床上。软床，欧洲的床。
资本主义的春天就是冲啊，像最壮的雪茄，后劲十足。
关键是，情情也好似跟他一样享用了最壮的雪茄。基础设施被大大强化了，各种经济学理论都失灵了，经济危机没有了，欧元的币值无比坚挺，各种经济模式都生动活泼，使得情情咿咿呀呀彻夜不停地高唱经济赞歌。啊，活力爆发的欧洲，充满激情的欧洲，返老还童的欧洲，欧洲，欧洲……
“你喊欧洲干什么呀你？”情情说，“睡吧。”
欧洲酒店变成了病房，矿山医院的病房。盘古坑的矿山。盘泥的矿山。矿山医院的病房，暗淡而乳白的夜。情情。线条起伏的人儿……
欧洲式的经济形势，还能落实在行动上吗？盘应权往行动上落实了。一只手揽住，一只手操作。走廊上有脚步响过的当儿，护士？脚步响过去了，继续落实行动……
情情鼻子发出声音，不情愿的声音，同时，拿起他的手，送还回来。
“烦了？反了你不是？”他猛地按住她，气呼呼地喘息着。
“夜深了，休息吧。”
“休息，休息，存心疏远我不是？”
“你怎么这样说？你得考虑身体。我得考虑你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盘应权心里愤恨极了。故意找借口，让我逐渐冷淡了，没兴趣了，挂不上档了，熄火了，你好去跟王八蛋一起游泳，一起照相，一起上山，一起钻树林，一起压草地……王八蛋，小贱人！王八蛋，小贱人！王八蛋，小贱人！
但情情明显是冷淡的，连胸衣的小开关都压在身下，不想让他找到。他只好乱揪，像强迫似的。
经济，办理就是泡沫经济，遭受三扭捏两反对，就有点软着陆，导致货币价格不那么坚挺了。但是既启动了市场，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得千方百计地发展和复苏。于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加强调控力度，施展得力措施。
情情又把盘应权的手退还回来一次，“医生每一次都交代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怎么老是忘记呢？现在又在住院，输液，不行，真的不行……”
“我不行，别人行，是吧？”盘应权心里燃着火，手上使着力，口里叫，“我不行，别人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