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破霓裳羽衣曲
杨玉环柔软的手臂传导给双方的快慰方起，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身子也已贴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音乐的粘合力实在太强了，使得一对志同趣合的文艺男女，一下子就忘掉了年岁差距，忘掉了公媳辈分，忘掉了君民关系。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搂抱在了一起，嘴巴和双手好像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早就入戏了。
05
李隆基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正月初，李林甫、牛仙客继续受到朝廷重用
以中书令、最高立法长李林甫兼任陇右节度副大使、陇右战区副总司令。
陇右战区司令部设在鄯州，今天的青海乐都。
提拔牛仙客为侍中、最高监督长，以牛仙客为河东节度副大使、河东战区副总司令。
河东战区司令部设在蒲州，今天的山西永济。
李林甫和牛仙客并不到当地去。他们俩还在朝廷工作，节度副大使是荣誉职务。
李隆基又敕令“边地长征兵，召募向足，自今镇兵勿复遣，在彼者纵还” 。
沿边各州的驻防军队，招募已满员的，不再招募。从今以后，各军镇原来的兵卒，一律复员，让他们回乡务农。
同时诏令天下，各州各县，设办学堂，有条件的乡镇也要设办，提高青年人的文化学习兴趣。
然后，李皇上前往渭水的支流浐水东岸，举行仪式，欢天喜地，迎接春神。
远方西域，趁着三月春草泛绿，吐蕃部落的军事行动又开始了，以骑兵进攻唐朝河西战区的地盘。
河西战区司令部设在甘肃武威。
河西节度使、河西战区总司令崔希逸领兵迎战吐蕃，将吐蕃打得大败。
鄯州都督、武装部队司令官兼陇右留后、陇右战区储备司令官杜希望，趁机进攻吐蕃人盘踞的新城，今之青海门源，攻克了，留下一千军队驻守。
进入五月，李隆基又命李林甫兼河西节度使、河西战区总司令，调原河西节度使、河西战区总司令崔希逸，为河南尹、东都洛阳特别市市长。
崔希逸年老，不久就逝世了。
唐廷又有较长时间没有皇太子了，文武百官心中不安。
李隆基想到三个儿子李瑛、李瑶、李琚去年同时被诛杀，继承人不能早日确定，常常愁闷难受，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当时废杀太子，纯属一时怒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父子骨肉，岂能无悔？李隆基时常为太子李瑛、皇子李瑶、李琚的死而落泪。
人死不能复生，太子被废被杀，已是无可挽回的事，除了改葬三个儿子以取得心理安慰以外，没有任何补救办法。
李隆基已经五十多岁了，虽如前一样，照常上朝，但总是抑郁寡欢。
有了上次的教训，再度册立皇储之事，一定要慎重，不敢再轻率了。
大宰相李林甫多次建议李隆基，赶快确定太子人选，以杜绝宫闱之变。
李林甫竭力推荐寿王李瑁，说李瑁有仁德，有才能，有忠孝之心，请求封立李瑁为太子。
李瑁是李隆基和武惠妃的儿子，在姐姐咸宜公主的婚礼上捡到个妃子杨玉环的李瑁，是李隆基的第十八个儿子。
李隆基自己当年也答应过武惠妃，考虑立李瑁为太子。
考虑立李瑁，不是李隆基的本意。李隆基喜爱李瑁不假，但他总觉得李瑁身上缺少一种王者之气，不是合适的皇嗣人选。
当初答应武惠妃，考虑立李瑁，纯粹是为了投武惠妃之所好。
武惠妃不在了，李隆基放弃李瑁也就没有太大的阻力了。
李隆基不想册立寿王李瑁为太子，还有政治的考虑。那就是要权力制衡的效果。
李隆基是信赖李林甫的，因而把朝廷大事都交给他办理。但作为皇帝，李隆基心中存着职业性的防范意识。
他感觉李林甫与李瑁多年来很是亲密。不能说像干爹干儿子的关系，也差不多。如果册立李瑁为太子，他必然与李林甫结成一体。太子与宰相扣起手来，对皇权十分有害，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也有可能……这个不敢深想。
随着年岁的增长，李隆基虽然厌倦政事，却很在乎皇帝的权力。他决不能容忍太子势力膨胀，更不能容忍太子和权臣结盟，架空自己。
李隆基自己当年就是在太子时期，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步步获得皇帝之位的，他现在自然要防备自己的太子。
宰相与太子，要能够相互制衡，这样，他作为皇帝，地位才能巩固。
忠王李亨，如今在所有皇子中，年纪最长，而且仁爱孝顺，恭敬谨慎，又博学好问，李隆基有了册立李亨为太子的打算。
李亨来到世上，是当年李隆基一夕兴起，幸了杨良媛，一幸中标，想早期扼杀，东宫侍读官张说，故意弄翻煎煮堕胎药的陶罐子，形成的。
李隆基把二十多个儿子进行比较，觉得册立李亨为太子比较合适。但是，又拿不定主意。
知内事、后宫总监高力士，非常关注李隆基的情绪。有天见李隆基心事重重，连用膳都没兴趣，便来安慰。
陛下为何没有兴致用膳，难道是菜肴不合口味？
李隆基没有说话，苦笑摇头。
高力士谨慎地说：“陛下有什么苦恼，可否向老奴倾吐？”
李隆基叹气说道：“汝，随朕有年，岂不能揣朕意！”
你是朕的老奴，跟随本朕多年了，难道揣摸不透朕的心思吗？
高力士是个何等精明的宦官，他怎能不知道李隆基的苦恼？他不仅知道李隆基在为什么事情犹豫发愁，还知道李隆基内心的真实想法。
高力士明知故问：“得非以郎君未定邪？”
难道陛下在为太子未定之事而发愁吗？
李隆基如实回答，正是此事，让朕躬心烦。
高力士清楚，原先武惠妃想让李瑁做太子，李林甫竭力支持，自己也曾碍于情面，在李隆基面前为李瑁美言，但李隆基一直没有同意。现在武惠妃过世了，他不可能立李瑁为太子了。
凭着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高力士猜出李隆基的心思已经在忠王李亨的身上。
作为皇上的心腹，高力士当然知道，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自己应该亮出什么态度。
高力士说：“陛下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孰敢复争？”
陛下不必这样发愁，以老奴愚见，册立年长的皇子，符合古之常制，谁敢再说什么？
高力士的话正合李隆基的心思，他连连说道：“汝言是也，汝言是也。”
你说得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
在关键的时刻，高力士促使李隆基下了决心，拟立忠王李亨为太子。很快向百官宣布，择日册立李亨。
李隆基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李隆基轻松了。另一个人却有点沉重了。这个人便是大宰相李林甫。
李林甫嫉恨李亨。当初他答应武惠妃，保立寿王李瑁为太子。之所以敢大胆承诺，公开亮出态度，乃是看出李隆基有器重李瑁的倾向。
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变化了态度。
作为皇上头号宠臣的李林甫，在册立太子这样的大事上，皇上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自己在众官员面前就是失面子了。
全心支持的李瑁不能当上太子，自己未来的仕途也可能会有变数。
李林甫平时不喜欢李亨，也没有结交过他。李林甫知道，李亨当上太子后，不会轻易跟着他李林甫走，甚至会对着干。到那时，问题就严重了。
李林甫暗暗地诅咒忠王李亨，是他取代了自己竭力推荐的李瑁，坏了自己的好事。
李隆基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七月二日，唐廷举行盛大仪式，册封太子。
新任皇太子李亨准备接受封号，在有关部门所做的仪式设计中，有“中严” 、“外办”等环节。中严，是皇宫戒严。外办，是宫外戒严。还有新太子身穿红纱袍的要求。红纱袍，是皇帝祭祀时的礼服。
李亨认为，这几项内容，跟皇帝主持大祭时的仪式相同，于心不安，上疏父皇李隆基，请求改变。
李隆基让宰相们拿意见。
左相、朝廷政务院左执行官裴耀卿说，可以取消“中严” ，不搞宫内戒严。但宫外戒严仍然得搞，可改动名称，“外办”变成“外备” 。红纱袍不穿也罢，改穿朱砂袍好了。
依照惯例，新的皇太子须乘车到场。李亨不坐车，在从官的跟随下，步行到达举行册封大典的宣政殿。
李隆基面对文武百官、宗族皇亲、外夷使节等，宣布李亨由忠王成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十天后的七月十二日，李隆基册封李亨的正妻原忠王妃韦女士为太子妃。
06
李隆基拔擢岐州刺史萧炅为河西节度使、河西战区总司令，驻凉州——今甘肃武威。
以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陇右战区总司令，驻鄯州——今青海乐都。
以太仆卿、畜牧部部长王昱为剑南节度使、剑南战区总司令、驻剑南——今四川成都。
任命妥当之后，敕令萧炅、杜希望、王昱各自领兵，兵作数路，攻击吐蕃，砸毁了象征和睦外交的“赤岭碑” 。
赤岭碑是唐朝和吐蕃的界碑，是嫁到吐蕃的唐朝金城公主李奴奴，于李隆基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早春，建议双方设立的友好和平的界碑，在今天的青海共和一带地方。
李奴奴是个苦命而聪慧的唐朝公主，在和亲史上，在外交事业上，有两个划时代的提议，其一是“书籍交流” ，其二便是树立界碑。
皇帝一般都要整几个养女，用于番邦和亲。金城公主是先皇帝李显的养孙女，小名李奴奴，其生父邠王李守礼是李显哥哥李贤的儿子。
人们认为章怀太子李贤是李治和武则天的姐姐武顺的儿子。
李贤被治谋逆之罪，李守礼跟着父母被流放到偏僻的巴州。后来李贤被迫自尽于流放地。
武则天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李贤恢复雍王爵位，家人得返，李守礼授太子冼马官职，与皇嗣李旦家人一起幽禁宫中。
武则天圣历元年，公元698年，李守礼重获自由，改授司议郎中，宫廷秘书，后获授光禄卿。
唐朝在李世民和武则天时期，以公主外嫁和亲之事非常慎重，甚至被动，不愿意。昏庸的李显不一样，早早就预备一个养孙女，择机嫁出去和亲。
历史记载：李显景龙元年，公元707年，三月，庚子，“吐蕃遣其臣悉薰热入贡。”
机会来了，吐蕃人来长安进贡了。
吐蕃派遣大臣悉薰热，到唐朝来进献贡品，带来了一些兽类的皮张和头骨。皮张可做袍子的衬里，头骨能用作祭祀物。
李显接见了吐蕃使者，假装自己很有文化似的，讲述了一大通朝廷中书省和礼部、兵部等为他捣鼓的“东西长线联合、彼此命运共享”的奇葩理论，最后主动要求嫁一个公主到吐蕃，加强东西两地的友好关系。
李显觉得李奴奴年龄十五六岁，嫁出去用于和亲正好，再晚就成“剩女”了。
吐蕃赞普即大酋长赤德祖赞有很多妃子，但是锦上再添一朵花也是好事啊。
唐廷公主，白送的，怎么不要？
悉薰热当即拜礼感谢，替其酋长赤德祖赞笑纳了。
史载其事曰：“夏，四月，辛巳，以上所养雍王守礼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赞普。”
发布一个“长线联合、命运共享”的理论，配上一个唐廷公主，起码把吐蕃“稳住”了，接下来就可以解决北域、东域的边境问题了。
辛巳，是这年四月的十四日，唐朝皇帝李显把自己收养的嗣雍王李守礼的女儿金城公主嫁给吐蕃赞普作妻子。
许嫁，并不等于可以让悉薰热带走李奴奴。双方议定，明年由吐蕃人前来迎娶。
但吐蕃使者悉薰热走后，似乎忘记了迎娶唐廷公主这件事情。
由于是李显主动送养孙女给人家，吐蕃大酋长赤德祖赞并不着急要女人，李显一直在等，李奴奴也只好等了。
过了三年，硬是让李奴奴又白白地长大了三岁，熬成了“大龄剩女” ，吐蕃这才派人来迎娶了。
李显安排吐蕃迎亲使团住宿。长官住进高级宾馆。团员住进驿站。差不多半个长安的宾馆和驿站都被操着听不懂的外语的吐蕃人住满了。
关中经过了长达半年的灾荒，饥谨，米价暴涨，朝廷的赈灾粮米起了作用，异常状况逐渐消失，人心渐渐地恢复安定。元宵佳节，上自天子，下至贫穷庶民，全长安城里的人，都沉醉在赏灯的欢乐中。
金城公主李奴奴，在宫中流泪。
据吐蕃使团团长讲，为了迎接大唐的新娘，他们建筑了新的宫殿，将要落成了。
是真话还是假话，唐廷无法判断。但是，三年前就许嫁的金城公主，是非嫁出去不可了。
唐廷决定，金城公主正月就出嫁。
自从接到下嫁吐蕃的敕命后，三年来，金城公主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命运，只好渐渐地认了。即便如此，到了要出发的时候，还是难过得以洗面。
正月二十七日，是护送金城公主西嫁出发的日子。吐蕃迎亲使团在前，左骁卫大将军杨矩率领的送嫁使团在后，大队人马，离开长安。
李奴奴坐在车轿中，默默向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京师长安，做无言的最后道别，泪水湿透了衣襟和袖子。
李显也难免怜悯这个养孙女，亲自送她列长安城外西郊老远。
对金城公主李奴奴而言，离开长安后，忧愁不定的长途旅行，就是一步一步地向地狱走近。因而，在路途上，李奴奴常常吃喝皆废，终日垂泪。
掐着指头算一算，六十八年前的李世民贞观十五年，同样也是在正月，唐朝文成公主嫁到吐蕃去。
据说，在西去崎岖漫长的路途中，文成公主也是在车轿中日夜哭泣，使护送的人愁眉不展。
大唐周围的夷邦，无不觊觎中土美色，总想弄一个唐廷皇家美人儿玩玩。
李世民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吐蕃使者禄东赞为其吐蕃大酋长松赞干布求聘唐朝老婆。
野蛮的吐蕃大酋长松赞干布曾经扬言，不给个大唐公主做老婆，便要大举进兵，攻打唐朝。
大唐朝廷预备了一个“公主” ，山东济宁人，李家远门宗室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儿。
女孩儿被选送到长安后，按照规矩，皇上要册封，李世民赐其为“文成公主” 。
据说当时还有周围多个邦国来求娶唐朝公主，一国有女八国求。大唐的聪明人开动脑筋，搞了个“五难婚使”的招亲大会，像后世电视上搞的“过关”娱乐节目似的。
吐蕃小老头禄东赞大使，在大唐招亲比赛中，不知怎的非常开窍，过关斩将，抱到了美丽的大唐文成小公主。
李世民令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持旌节护送漂亮的文成公主到吐蕃就婚。
吐蕃酋长松赞干布娶亲文成公主，说到底是为了与大唐结盟，一种强大自己的政治手段而已。
文成公主已是松赞干布的第六个正式女人，此前松赞干布还派遣使臣去尼泊尔求到了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尺尊公主是他的第五个女人。
松赞干布为尺尊公主建造了大昭寺，为文成公主配建了小昭寺。
有人说，文成公主地位低下，受制于尺尊公主，“大昭寺”迫害“小昭寺” 。
但也有人说，不是那回事。文成不避艰险，远嫁吐蕃，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壮举、丰碑，增进了汉蕃两族的友谊。只是公主看到吐蕃男人满脸涂红，略感厌恶。而且，松赞干布女人很多，公主并不争宠——后类话语，听起来比较美好。
此次金城公主李奴奴入藏和亲，承担伟大的“和平”使命。唐廷除了陪嫁几万匹锦缯外，由于李奴奴爱好文艺，还带去许多书籍及乐工杂伎。
金城公主李奴奴入蕃之后，力促唐蕃和好，为两地文化交流贡献良多。
到得李旦景云元年，公元710年，唐朝的安西都护——驻龟兹即今新疆库车军区司令张玄表，指挥军队侵扰掠夺吐蕃北部所辖地区，惹得吐蕃极为不满。
吐蕃求取平衡的办法是，贿赂唐朝鄯州都督——今之青海西宁军区长官杨矩，请求唐廷将河西九曲之地送给吐蕃，作为金城公主的汤沐邑。
河西九曲之地，是青海境内的黄河多个弯曲地带，水草茂盛，地理险要，利于饲养马匹，易守难攻。
吐蕃的说法是，请唐廷将河西九曲之地作为金城公主李奴奴的嫁妆，送给吐蕃。对于唐朝，这是一件很大的边防之事。河西九曲之地若没有了，西域战马难以饲养，唐朝也就失掉抵御吐蕃的军事能力了。
然而杨矩上奏唐廷之后，李旦同意了，河西九曲之地“遂失” 。
李隆基做了皇帝之后的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转战西域的吐蕃人让唐廷头疼，李隆基瓜州——甘肃安西都督张守珪，沙州刺史——甘肃敦煌长官贾师顺，率军抗击吐蕃侵略者。
有个石堡城，原先是唐朝的，为吐蕃所攻取了。然后，吐蕃以石堡城为据点，盘踞军队，不断侵犯骚扰唐朝的黄河以西地区。
李隆基曾命令朔方节度使、朔方战区总司令，信安王李祎，会同河西、陇右战区司令一起商议，夺回石堡城这一边区军事重镇。
众位将领都认为，石堡城地势险要，而且路途遥远，如果攻打不下来，连退路都没有，军队难以平安返回，暂且还是按兵不动为好，慢慢地再寻找战机。
李祎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率领军队，深入敌境，急速攻城，竟然攻克了石堡城。他分别派兵据守要害关隘，吐蕃军队不敢前来。
从此，河西、陇右各路唐朝军区，联通起来了，可以四处巡逻了，拓展疆域一千多里。
李隆基非常高兴，嘉奖李祎，且将石堡城改名振武军、振武军区司令部。
吐蕃战败，心生恐惧，又一次请求签订和平友好条约，还想再要个唐朝小公主做小老婆。
忠王李亨的秘书皇甫惟明，借向李隆基奏事的机会，从容不迫地向李隆基讲述“和亲”的有利之处。
李隆基说：“赞普尝遗吾书悖慢，此何可舍？”
吐蕃酋长过去在给大唐的书信中，词语悖逆，态度傲慢，大唐怎么可以放弃收拾他呢？
皇甫惟明回答说：“赞普当开元之初，年尚幼稚，安能为此书？殆边将诈之，欲以激怒陛下耳。
“夫边境有事，则将吏得以因缘盗匿官物，妄述功状以取勋爵，此皆奸臣之利，非国家之福也。
“兵连不解，日费千金，河西、陇右由兹困敝。
“陛下诚命一使往视公主，因与赞普面相约结，使之稽颡称臣，永息边患，岂非御夷狄之长策乎？”
吐蕃酋长在开元初年，年龄还小，哪里能写什么书信？极可能是他的军队将领伪造，想用它来刺激陛下，让陛下发怒罢了。
一般来说，只要边境发生战争，将领和官吏就会有机会偷盗私吞官府的军事财物，还可以胡乱地上报战功，获取功勋和爵位。打仗成了奸邪之徒的利益所在，它不是朝廷的福气，对朝廷是有害的。
打仗就是打钱。战事连年不停，每天都要开支成千上万的军费。河西、陇右两地，因而变得贫困凋敝，百姓疲惫。
假如陛下派遣一位使臣，去看望金城公主，借助机会，跟吐蕃酋长当面交好，缔结和平约定，使他俯首称臣，从此永远免除西域边境的战祸，这难道不是长久驾驭夷狄的良策吗？
李隆基听到这里，觉得开朗了，很是高兴，直接派皇甫惟明和内侍、太监总管张元方前往吐蕃，看望金城公主，进行友好外交。
皇甫惟明和张元方到了吐蕃首府拉萨。吐蕃大酋长弃隶蹜赞喜出望外，把进入贞观以来所接到的唐朝皇帝的诏令、敕书，都拿出来，请皇甫惟明过目。
十月，弃隶蹜赞派他的大臣论名悉猎，随同皇甫惟明，前至唐朝京师长安进献贡品。
弃隶蹜赞并向李隆基上表，说：“甥世尚公主，义同一家。中间张玄表等先兴兵寇钞，遂使二境交恶。
“甥深识尊卑，安敢失礼？正为边将交构，致获罪于舅；屡遣使者入朝，皆为边将所遏。
“今蒙远降使臣，来视公主，甥不胜喜荷。倘使复修旧好，死无所恨。”
外甥家一连两代，都娶了天朝的公主为妻，于情于义，如同一家，应当和平共存。在这中间，由于天朝安西总督张玄表等，出兵抢劫掠夺，遂使双方关系恶化了。
外甥深深懂得，什么是尊贵卑贱，怎么敢做出失礼的事呢？由于边防军将领互相攻击，挑拨离间，才使外甥得罪了舅父。外甥多次想派使者入朝，说明真情，都被边将阻挡住了。
而今，承蒙皇恩，陛下派遣使臣，远来探访公主，外甥无法形容心中的欢喜。假如能够重新修复双方往日的亲密关系，外甥死而无憾。
吐蕃这就算是归附了唐朝。
07
开元十九年，公元731年，早春，吐蕃派遣信使，请求说，金城公主想要《毛诗》 、《春秋》和《礼记》 。
正字、朝廷图书馆校对员于休烈上疏，说：“东平王刘宇，是西汉成帝的亲弟弟，他请求发给《史记》 、《诸子》 ，成帝尚且不给。何况吐蕃部落，是唐朝的仇敌，如果把这些书籍送给他们，使他们懂得了道理和韬略，恐怕会愈加狡诈阴险，这对朝廷没有裨益。”
这个于休烈，真是个脑子中有根弦的奇人。
李隆基无法决断，把这件事情交给中书和门下，立法院和监督院，进行商议。
侍中、最高监督长裴光庭等奏道：“吐蕃聋昧顽，久叛新服，因其有请，赐以《诗书》 ，庶使之渐陶声教，化流无外。
“休烈徒知书有权略变诈之语，不知忠、信、礼、义，皆从书出也。”
吐蕃人，愚昧、顽固而且放肆，长期反叛，新近才降服大唐，应该借这次他们求书的机会，把《毛诗》和《尚书》送给他们，希望从此开始，使他们受到大唐教化的陶冶，逐渐认同，无远不至。
于休烈只知道书籍中有权术谋略、机变狡诈的内容，却不知道忠贞、诚信、礼仪、公正，也都在书籍里。
李隆基说：“这个意见好。”
李隆基遂派鸿胪寺卿、外交部部长出使，送《毛诗》等书给吐蕃。
不得不说，金城公主李奴奴在吐蕃文化建设、吐蕃与唐朝的文化交流中，开列书单请求赠送，确实是一大创举，是一大功劳。
吐蕃人学习文化之后，进步了，派遣他们的相邦，论尚它路，这人名字四个字，到长安商量贸易事宜，“请于赤岭为互市” ，请求在赤岭——青海共和地方，设立自由集市，让双方的人们做生意。
吐蕃已经走到前边了，比死抱着农耕经济或畜牧经济不放要先进很多了。
李隆基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金城公主李奴奴，在吐蕃已经建立了文化名家和外交大使的优美形象，她代表吐蕃，向唐朝发出请求：在赤岭——今之青海红河地方，树立碑石，作为唐朝与吐蕃边境的界碑。
李隆基同意了金城公主的要求，派人前往，与吐蕃合作，予以完成。
任见先生赞美金城公主李奴奴的这个划时代的和平建议，希望唐朝和吐蕃双方以赤岭碑为军队止步标志，以赤岭碑为一枚友好的蝴蝶结。
可惜的是，后来，赤岭界碑没有被唐朝看重。
在金城公主主持吐蕃外交事务的数十年间，唐朝和吐蕃之间尽管也有战争，但双方使臣往来频繁，主流还是比较和平的。
李隆基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三月草绿，吐蕃部落的军事行动又开始了，以骑兵进犯唐朝的地盘。
李隆基拔擢岐州刺史萧炅为河西节度使、河西战区总司令，驻凉州——今甘肃武威，以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陇右战区总司令，驻鄯州——今青海乐都，以太仆卿、畜牧部部长王昱为剑南节度使、剑南战区总司令、驻剑南——今四川成都。
任命妥当之后，敕令萧炅、杜希望、王昱各自领兵，分作数路，攻击吐蕃，砸毁赤岭碑。
唐朝和吐蕃的界碑，双方军队止步的标志，唐朝金城公主李奴奴的心血结晶，一枚友好的蝴蝶结，仅仅存在了五年，就被英雄的大唐朝，被唐朝的英雄们给砸了，砸了。
原因，只能归结为：李隆基太恼火了，大唐朝太愤怒了。
陇右节度使杜希望，率领鄯州兵团攻克吐蕃人修建的黄河桥，在黄河西岸兴筑了盐泉城——今天的青海循化。
吐蕃组织三万骑兵的反攻大军。唐朝鄯州兵团人数太少，将士们非常害怕。
左威卫郎将王忠嗣，率领他的部队当先出战，所向无敌，杀死吐蕃数百人。吐蕃军队士气受挫，阵脚大乱。
杜希望挥动后军，投人战场，吐蕃军大败而逃。
唐朝遂在盐泉城——青海循化设置镇西军区。
王忠嗣因功升任左金吾将军。原先左威卫郎将是正五品下，现在左金吾将军是从三品军职，连升了三级。
大约在五十多年前的李治调露二年，公元680年七月，吐蕃部落派军攻陷了唐朝的安戎城——今之四川马尔康东南地方。安戎城地势险要，吐蕃占领后，唐朝多次派军攻打，不能收复。
现在，唐朝剑南节度使、剑南战区总司令王昱，在安戎城两侧，另外筑建了两座城池，在蒲婆岭——今之四川黑水西南地方，设立后勤补给站，集结粮袜和军用物资，准备决战安戎城。
吐蕃感到急迫了，出动大军，先发制人。
王昱的剑南兵团被打得大败，阵亡数千人。王昱自己脱身骑马逃走。粮食、武器、军用物资，全都失掉了。
唐廷因此贬王昱为括州刺史，接着又逐为高要尉。
括州，是今天的浙江丽水。高要，是今天的广东高要。
从东南沿海，驱逐到岭表，从州长，降格为防卫员。王昱不久就死去了。
这年，李隆基丰富了他的享乐计划，在京师长安周围和东都洛阳附近，修葺和兴筑行宫，共计房屋一千多间。
开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春上，文武百官向李皇上敬献尊号“圣文皇帝” ，既圣明，又文雅，太好了，李隆基欣然接受，赦免天下百姓全年的田赋。
入夏，李隆基任命御史大夫、总监察官李适之兼幽州节度使、北平战区总司令。幽州战区司令部设在今天的北京。
幽州战区将领赵堪、白真陁罗，假传节度使张守珪军令，命幽州战区辖下的平卢军使、军分区司令乌知义，率军追击奚部落逃亡军。
平卢军部，在今之内蒙古巴林左旗。
白真陁罗威胁乌知义说，是皇帝圣旨，不从者杀头。乌知义没办法，只好出兵去，先胜，后败。
幽州节度使、北平战区元帅张守珪，隐瞒战败情形，只向唐廷奏报战胜的消息。真相泄漏后，李隆基派内府监、宦官府总管牛仙童，前往幽州战区调查。
张守珪用黄金和美玉贿赂牛仙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白真陁罗身上，逼迫白真陁罗上吊自杀。
牛仙童很受李隆基的宠爱，其他宦官嫉妒，遂联合起来告发。
李隆基震怒，命大内杀手，另一宦官总监杨思勖，杖杀牛仙童，以乱棍打死。
杨思勖历来杀人狠毒不眨眼，捆住牛仙童，毒打数百棍，再挖出他的心、割下他的肉生吃。
张守珪放纵部下，被贬作括州刺史，发配到今天的浙江丽水工作。
查出太子太师萧嵩，曾经拿着京师长安城南数顷肥沃农田贿赂牛仙童。一百亩为一顷。这是李林甫揭发的。于是萧嵩被贬作青州刺史。
青州，是今天的山东青州。
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39年，十二月六日，天气寒冷，李隆基终于又有了泡温泉的借口，巡幸骊山华清宫，接受宫内水中美女的保健服务，一个多月后回到长安。
这年，北域幽州节度使长时间和契丹部落及奚部落的军队作战，打胜的次数不少。
西域战事，也一直处于拉锯状态，唐朝和吐蕃反复争夺四川马尔康东南的安戎城。
唐廷“发关中强骑救之，吐蕃引去” ，调遣关中骑兵歼击军前往救援，吐蕃人方才撤退。
唐朝得到了安戎城，改称其为平戎城。
金秋时节，风高叶黄，李隆基到地处长安城东的兴庆宫游玩。
兴庆宫原址兴庆坊，是李隆基和兄弟们的旧宅。先天元年，公元712年，李隆基登上皇帝宝座，改旧宅为“兴庆宫”并大肆兴建，数年后，筑造了两座高大的多层建筑物，花萼相辉楼和勤政务本楼，开挖了湖沼，大量种植荷花、菱角和藻类植物，水边修建了长庆轩、沉香亭等。
李隆基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在兴庆宫建造朝堂，北侧永嘉坊的南半部和西侧胜业坊的东半部都被并入，兴庆殿、南熏殿、大同殿，均为听政之所。兴庆宫称为“南内” ，和太极宫、大明宫齐名。
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在兴庆宫南侧的外郭城东垣增筑了一道夹城，皇家车马可以从兴庆宫直接与大明宫、曲江池相通。
开元二十年至二十四年，公元732年至736年，又向西扩建花萼相辉楼，修出了一些空中廊道。
李隆基站在“花萼相辉楼”的空中廊道上，望着大千世界，纷纭众象，却长久不语，郁闷不乐。
侍立在一旁的宫廷宦官总管高力士，知道皇上的心思是什么，那就是女人。
武惠妃过世后，后宫佳丽没有节制地增加，已有数千之多。可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个能使李隆基动情。
有个原因是李隆基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但凡是个女性，就能让他雄赳赳气昂昂，要冲上去驾驭一番。如今岁数增添，经历过的太多太多，挑挑拣拣，早就晃花了眼睛，上上下下，也早就弄疲了感觉。
善察动静的高力士，替李隆基忧愁。
高力士曾自己或组织班子四处寻访，为皇上猎艳。也找来了不少，似乎都不合李隆基之意。宠幸过一个晚上两个晚上，就扔到一边，让她们凉快去了。
其中惟有一女，颇得李隆基欢心，便是来自闽地莆田的江家女儿采萍。莆田即今福建莆田。江采萍之父为一乡医，采萍因此懂得石斛珍珠养肤美容之法，被称作“斛珠女” 。
江采萍得李隆基之宠，完全在于“新鲜” 。来自闽越的小美人，迥异乎关中和中原佳丽，而江采萍也善吟诗作赋，还精通乐器，能够歌舞，颇投合李皇上的趣味。江采萍爱梅如痴，李隆基十分怜惜，遂赐其为“梅妃”。
但是毕竟，皇上阅女成千累万，李隆基更是冠中之冠。新鲜过了，便要舍弃。“梅妃”江采萍和一批裁汰下来的美人儿，一共几百名，被送到了洛阳的上阳宫赋闲。
现在，高力士要创造奇迹了，他又为李隆基物色了一位绝代佳人。
高力士转到李隆基的侧前面，颇为知心地建议：“陛下请莫忧愁。在宫中待得久了，若陛下有所腻烦，不妨行幸温泉宫，到华清池愉悦一番。”
高力士确实了解李隆基，温泉狂，洗浴大王，但问题仍然是那个问题。
汤池行宫的小美女们，前些年仅以身子服务年轻的皇上，便可伺候得了。三个五个，只要美艳皆可。如今，李隆基上了年纪，要求愈发高了，单拿着身体上，不行了，没有文学气质、艺术气质，启动不了皇上的龙御文化神物。
李隆基当然可以向众多的前代帝王学习，求助于丹药，使自己翘起来。
他知道，丹药也许能够使人恢复年轻时的勇猛顽强。然而，作为一个文化皇上，艺术陛下，他不愿五十多岁就靠服用那种玩意，像个雄性动物似的实操。况且，那些个奇妙动人的玩法，年轻时他不靠丹药都践行过了。
他不想求助于丹药，至少，现阶段不想。
他希望有一个女子，能把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启动起来，让他快乐、享受。
高力士揣摩透了圣意，为李隆基物色到了一朵奇葩：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
什么？杨玉环不是李隆基的儿媳妇吗？
正是。但高力士经过全面调查研究，判定杨玉环同时也是个精神和肉体方方面面能够满足李隆基的女子。
至于儿媳妇的角色，又有什么妨碍呢？
且看前代，他李家的老祖母武则天做先皇帝李世民才人的时候，不是和太子李治就“那个”了吗？
他们不是“那个”得很好，后来“那个”成了李治的皇后吗？
李隆基瞥了高力士一眼，懒散地叹息说：“汤泉虽温，意思也淡。本朕不去！”
高力士大胆地笑了，他从来不曾在李皇上面前如此笑过，惹动了李隆基的好奇心。
高力士见李隆基认真地看他，露出诡秘的神态，说：“陛下，此番华清宫洗浴，自有妙处。臣尚不便言传，陛下到时便知。”
李隆基历来相信高力士。
高力士伴驾有年，敢于预先告知“自有妙处” ，李隆基猜得出，十有八九是搞到了可意的陪浴美人，才敢如此放肆地鼓动他，于是，以眼色询问。
高力士这才悄悄地告诉李隆基，女子是谁。
李隆基难免惊异。原来是儿媳妇啊！
他想起五年前，在女儿咸宜公主的婚礼上出现的哪个抢眼的小美女，可恨给不知趣的儿子李瑁抢去了。
在武惠妃的葬礼上，他又见过杨玉环，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
而杨玉环的通晓音律，擅长歌舞，性情颖悟，善于承迎，这些年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中。儿子李瑁，灵醒不足，也不知道平日是怎么受用的？
正因为杨玉环是儿媳妇，非同一般的小美女，反而更加刺激，让李隆基跃跃欲试了。
得到李隆基的同意，高力士奉旨整点御驾。在整点御驾的同时，命心腹宦官先行接出寿王妃杨玉环，送往华清宫。
御马御驾，快如疾风，半下午时分便载李皇上到了临潼。
08
李隆基在临淄王时期，就交了高力士这个朋友，两人结成了“命运之盟” 。
高力士生性机敏，谨慎细心，擅长传达和诠释制敕，曾经很受女皇武则天的赏识。武则天晚年时，高力士不再担任内殿近侍，做了宫闱丞、宫殿事务总管。到了李显时期，仍在原岗位上工作。
高力士一次偶遇李隆基，相识后即为李隆基的魅力所倾倒。此后一有时间就到李隆基的宅第造访，诚心诚意地与李隆基交往。
高力士人聪明，身材也壮硕，这样的人当一名太监，实在可惜。
在年龄上，高力士仅长李隆基一岁，因而他们之间，很快超越青年贵族与宦官的等级之分，结成了好友。
李隆基做上太子，很快就奏请父皇李旦，把高力士要到了东宫。
此后，高力士就有如影之随形似的，经常陪侍在李隆基左右了。李隆基登极后，以高力士为宦官府总管，主理后宫一切事务。
高力士跟华清宫的监正早就沟通好了，这次皇帝陛下临幸，不安排骊山汤泉的小美女，陪侍人数也尽量要少，皇上若不召，则不许近前。
御汤池的后勤人员，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御汤池是最大的汤池，有数丈之阔，全部砌的是晶莹如玉的白色片石，“面皆隐起之状” ，高起和低下，非常有艺术。
水池周围，立满了彩石做成的雕塑，鱼龙花鸟，无不奇妙。
水池四面都有阶级，慢慢排向中间。中间是一座石山，热水泉眼正在其里，翻涌的热水从石山上漫流下来。
高力士和华清宫的监正，簇拥着李隆基到御汤池南边的玉女殿稍作休息。快走到玉女殿，即听到悠扬的琴声。
音乐正是李隆基平素喜欢的《鸟歌万岁乐》 ，这让他非常受用。
《鸟歌万岁乐》是宫廷十部乐中的一曲。
隋朝时期和唐朝初年，宫廷里热衷于系列套曲《七部乐》 、《九部乐》和《十部乐》 ，包括清商、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文康等各地方的所谓“雅乐” ，汇合起来，在朝廷宴会时演奏。由于乐舞伎来自各地，相配的乐曲便带上了地名特色。
先皇帝李世民，重新订正了“十部”宫廷宴乐，成为“坐系” 、“立系” ，即坐着演奏和站着演奏两大部分。
《鸟歌万岁乐》是“坐系”乐曲中的一种。
执勤太监的报告“皇上驾临” ，乐曲停止。
弹琴的是杨玉环。杨玉环站起身，恭迎李隆基，向他施礼，抱拳在胸腹之间上下移动。
李隆基看到的却是美女儿媳妇面颊飞红，无所措置。毕竟是晚辈人，儿子的妃子将和公爹同乐，杨玉环岂能不激动万分？
李隆基呵呵一笑，说：“免礼。弹得很好。”
侍女赶紧在琴座一侧的案几上置备香茶伺候。
李隆基走近杨玉环，顺手抚着杨玉环的腰肢，让她坐下。李隆基也坐了。
两人饮了一口茶水，平静了些。杨玉环乖巧地说：“陛下大家，请多指教。”
李隆基让杨玉环接着弹奏，把曲子弹完。
杨玉环非常听话地把《鸟歌万岁乐》弹奏完了，羞涩地说，没有学新曲，日后学到了，给陛下演奏。
李隆基说：“朕却正好在谱一套新曲，不妨先听一段。”
杨玉环高兴地把琴奉给李隆基，说：“如此大好，接受教导。”
李隆基说的新曲乃为《霓裳羽衣曲》 ，“共有十八段，目前已谱出两段，还没有让人听过。来，让小音乐家鉴赏鉴赏。”
杨玉环着实是个音乐迷，听到皇上谱有新曲，要他赶快演奏来听。
李隆基坐下抚琴，渐渐地越来越投入。
杨玉环站着听音，渐渐地越来越忘我。
杨玉环激动地忘乎所以，挽住李隆基的臂膊，感叹：乐调实在太优美了，构思实在太精妙了，大师就是大师啊。有幸听到万古金曲，小女子太兴奋了，做陛下的小发烧友，小女子太有运气了。
杨玉环柔软的手臂传导给双方的快慰方起，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身子也已贴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音乐的粘合力实在太强了，使得一对志同趣合的文艺男女，一下子就忘掉了年岁差距，忘掉了公媳辈分，忘掉了君民关系。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搂抱在了一起，嘴巴和双手好像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早就入戏了。
李隆基五十五岁，欢场宿将，经多见广，杨玉环二十一岁，多情有年，满怀奢望。两人一拍即合，一粘即上，连起承转合都免了。
两人，嘴巴没有分离，手也没有停歇，却也能够起身移步，真乃超级熟手。
吻着，拥着，渐渐挪进了玉女殿和御汤池之间的“虚阁” 。
虚阁，乃是今天修复的夕佳楼，楼下就是温泉源，名叫星辰汤。
《长安志》记载说：“虚阁下温泉，二玉石瓮，温泉所出也” 。
当时的虚阁，是解脱衣饰，预备入浴的服务间。
金秋时节，不是寒冬，天气不怎么冷。虚阁之中，炭火烧得甚旺，让人觉得衣服非常多余。
在这里解带子，脱衣服，两个成年人，皇帝和王妃，都是熟知道德礼貌的人，解带脱衣的时候，相互帮助，自是没说的。
公爹皇帝帮助儿媳妇解开“曲腰玉环” ，儿媳妇帮助皇帝公爹移出“隆基大业” ，双方解脱对方的衣饰，忽然又紧紧抱在了一起。
两人坐在榻上，音乐大师忍不住抱起小发烧友，施加了很多奇妙的力量，把个小发烧友揉搓得不行不行的，一双小手攀着挂着，演出猿猱游戏。
然后，继续互相帮助，牵着扯着，走出虚阁，踏着雪白的玉石阶级，浴入温汤之中。
仰面向上看，夜幕将临，天色浑如青玉，旁边树枝伸过来，增添了不少生趣。
俯身向下看，清凌凌的温水中，是小发烧友如花的样貌，丰美的胴体，摩挲的柔手，应承的快意……
李隆基觉得，超过武惠妃的人儿终于有了，在心中欢喜：“朕得此尤，如得至宝，生平快意，人不知也。”
鱼水同欢，艳曲连绵。以前每一年、每一次泡温泉，都有无数小美女侍奉，把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个小发烧友啊。
李隆基和杨玉环在温水中玩得个透心欢，之后，在几个心腹太监的服侍下，缓步走向飞霜殿。
飞霜殿是最近的一座寝殿，也是御汤池附近的皇上休憩之所。
洗浴之后，身心温热，皮肤滑腻，胴体活泼，正适于寝殿事务。
预备好的香茗，不烫不凉，喝呗，喝完几盅茶饮，李隆基拥着杨玉环走进芙蓉锦帐，大唐音乐指挥棒已在舞动，不停地触碰杨玉环的小手。
高力士太懂得陛下和杨妃了，音乐真的在这个时刻伴奏起来。
比胳膊还粗大的红烛，在帷幕之外各处亮起，将帷幕之内烘托得温馨无比。
飞霜殿中的寝榻非常宽大，晚唐男一号和女一号，不负朝廷和社稷的深厚期望，摇涌颠浪地开演了奇葩爱情的开幕式。
皇上陛下深入浅出，宠姬美妃低吟高唱，初时像在涉河，继而有如爬山，缠绵不休，青云层层，高无尽处。
从这日起，原来的寿王李瑁府邸，杨玉环不再回去了。
李隆基很快将杨玉环调入梨园，教授音乐。
《临潼县志》记载说：“小汤西有梨园。”华清宫内御汤池之西，在戏曲弟子们的音乐学院，李隆基让杨玉环在这里做导师，带研究生。
《旧唐书·礼乐志》载：这处剧场，“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曰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称梨园弟子。”
李隆基以此地为梨园主体校区，在今天的西安城北部。
寿王李瑁，自演悲剧吧。五年前“奉旨”纳了杨玉环，日子过的还算美满。可叹父皇老家伙，宫中佳丽三千不满足，偏偏看上了儿媳妇，让他做儿子的，痛苦难言。
寿王作为皇子，有权随意点选小女子，小美人，不会缺货、断档，但问题是，父皇作为天子，却抢了自己的妻子，这跟在天下人面前扒光了自己的衣服当街巡游有什么两样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上了父皇的榻，为父皇做深度文化服务，李瑁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历史记载说，自从有了杨玉环，李隆基天天睡懒觉，沉湎于榻上，只恨春宵苦短，再也不想上朝了。
朝政大事，都交给了大宰相李林甫。
在一次群臣大宴上，李隆基喝得兴奋了，对着全体文武说道：“朕有两个得力之人：内侍高力士、外朝李林甫。有此二位，朕高枕无忧也。”
李隆基交代，朝中诸事，不必问朕，全由李相做主。各省、部、司、局，都应接受李相的领导，一概事务由李相说了算。
李林甫可以代天子行事了，权力何其大也。
了解李林甫的人，同道也好，对手也罢，只要让他们客观公正地表态，谁都不会否定李林甫的才干，尽管他处心奸邪，为人阴险，缺少文才，发言鄙陋，表达能力较差，时常遭人窃笑。
李隆基获得大权之后，要求属下，撸起袖子，加油卖力，他本人基本上也能夙兴夜寐，勤于政务。
进入宰相行列，尤其是李隆基把朝政摄理大权交给李林甫和牛仙客之后，李林甫知道自己担子不轻，责任不小，想干出点名堂来给人们看。
前几任宰相，姚崇、宋璟，还有被他整倒的张九龄，都干得很出色。和他们相比，自己不能稍差，甚至要更出彩，让皇上满意，让官民认可，最起码不能让他们小瞧。
李林甫在处理实际政务时，措施和办法还是有的。
在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的总结朝会上，李林甫的工作报告，重点强调物产丰收，价格平稳，社会秩序，井然有序。西京、东都，米价喜人，每斛值钱不满二百，绸缎价格，也公平合理。行路万里，不持寸兵，而人心不惧，海内平安，堪为盛世。
其实只要大自然作美，风调雨顺，集权朝廷就自然有政绩了。
皇上李隆基认为，社稷康乐，宰相功大，对李林甫的施政能力深表赞誉。
这年冬季，悲哀的消息自西域传来，嫁往吐蕃的金城公主薨逝。
金城公主李奴奴，和亲吐蕃，挂念唐朝和吐蕃的和平友好关系，请求运送书籍到吐蕃，提议树立赤岭界碑和签订友好条约，是把婆家与娘家的关系摆得很好的。
任见先生认为，假若唐朝能够听从金城公主，一将金城公主在吐蕃的威望和地位无形中推高，金城公主为娘家说话更有分量；二使边境征战平息，和平共处，共同开发西域高地和草原，两家的和平友好局面是会出现的。
可惜，唐朝虚骄自狂，一意孤行，一直在“伤害”金城公主，进而也一直在伤害对外交往与边境和平。
金城公主在吐蕃受到敬重，靠的是自己的人格魅力。
吐蕃派遣使臣来到唐朝京师，报告金城公主薨逝的消息，借机又一次请求签订友好条约，“吐蕃告丧，且请和，上不许” 。
李隆基只晓得和杨玉环厮混，拒绝了不该拒绝的西域邻居的友好愿望。
从秋到冬，又到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的春日，和杨玉环在骊山温泉共同生活的李隆基，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次协同杨玉环泡温泉，音乐成绩也不小，李隆基的《霓裳羽衣曲》又增加了六段。
当然杨玉环除了奉迎李隆基的实操合作，于《霓裳羽衣曲》的音乐参谋之功也不算小。
到了闰四月，气候实在太热了，不适宜洗浴温泉了，李隆基才离开骊山，回到皇宫。
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是解决杨玉环的“名分”问题。
要将杨玉环据为己有，必须修一条名正言顺的路子。
李隆基毕竟是个公爹，杨玉环毕竟是个儿媳妇。
公爹和儿媳，厮混一下和长期结合是不一样的，就这样顺势长期占有了她，肯定会招来世人的诟病。
李唐王朝虽说“情感至上” ，婚娶风俗自由，但建立朝廷几十年，中原伦理文化渗透已深，强夺儿媳，有悖伦常；寿王李瑁，没有什么过错，强夺其妻，更是有悖情理。
怎么办呢？李隆基想到了祖父占有曾祖父才人武则天的妙法——出家。
武则天扎扎实实是李世民的小妾，太子李治是她早就存心俘虏的对象，入感业寺做尼姑之后，发誓要进一步征服他，为自己所用，后来真就如愿以偿了。
那么，度杨玉环为女道士，做个转圜，然后再把她纳做妃子，不就成了吗？
度为“女冠”比度为“女尼”还要好得多。
佛法严格，“女尼”需要入寺修行。道法自然，“女冠”可以长期休假甚至长期生活在俗间，即便长期生活在后宫也没有什么妨碍。
曲线纳妃，至少有两大好处。
第一，通过出家奉道，等于客观上向世人宣布，杨玉环跟寿王李瑁离婚了，断绝婚姻关系了，他们两个人从此以后没有夫妻责任和夫妻义务了。
第二，杨玉环先奉道，后还俗，道家的这个还俗还可以是随时的，还俗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被皇帝李隆基纳做妃子了。
这样，免除了父占子妻的恶名，避开了家族乱伦的嫌疑。
于是，李隆基以为母亲窦太皇后祈福的名义，敕书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道号为“太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