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武则天》第三十五章 痛悼上皇竟永诀
日月流转,时光荏苒,李渊已经做了多年太上皇了。
李渊这个人,做太上皇最是合适,一好饮酒,二喜女色。
不过,到了李世民贞观八年,公元634年,秋天,正是温冷交好的季节,李渊中风了,卧床了,好酒满瓮,佳人横陈,都无法享用了。
六十八岁,再迈两步就“古稀”了,李渊觉得自己的生命到了谢幕的时候,在大安宫垂拱前殿下了一道关于自己身后之事的诏令:“既殡之后,皇帝宜于别所,检视军国大事。其服轻重,悉从汉制,以日易月。园陵制度,务从俭约。”
在朕身后,皇帝不需守候,在别的殿廷处理军国大事即是。丧服多少,按照汉朝的例子好了。服丧的日期,以“日”算“月” ,赶快完毕算了。陵园的建设,一定要简约。
奇怪的是,李渊诏令后三日,病情真的加重,嘴歪眼闭,不会说话了。
李世民立即把群臣召集起来,商议太上皇的陵墓事宜。
李世民提出:“应不低于汉高祖长陵的规模,也就是九丈高,一百二十步宽,务必要崇厚,封覆不能有所减损。”
朝廷大秘书长虞世南认为不妥。
虞世南认为,那样办的话,陵墓的工程量就会过大,而劳民伤财不是太上皇的本意。
但是,嫌工程量大而缩小规模,李世民心里难以接受。
身为人子兼皇上,李世民总想着要给父亲一个最后的风光。他不想接受这个意见,装作一副没有听清虞世南说话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
作为李世民朝的谏臣,大家以敢于发言为荣。
虞世南又改变策略,正式上疏,表达意见,说:“汉代天子即位之初即开始营建山陵,有的甚至营建五十多年,半个世纪之久,我们可能只有数月时间,要完成他们数十年的大工程,恐于人力有所不逮。”
这样一比较,李世民觉得虞世南说的有道理了,又找了个时间和大臣们再次商量这件事。
朝廷大宰相房玄龄说:“汉长陵高九丈,汉原陵高六丈。那么今天在我们后人看来,九丈太崇,三仞太卑。光武圣明可鉴,请依原陵之制。”
九丈有点偏高,六丈却觉得太矮,汉光武帝刘秀非常圣明,他的陵墓规制可以借鉴。
李世民知道,刘秀是个开国圣君,太上皇自可仿照他的陵墓规制。
东汉光武皇帝刘秀公元57年六十三岁的时候,春季的一天,鸡鸣早朝去,跌倒在洛阳南宫前殿上,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遗诏是:“朕无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约省。刺史、二千石长史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朕没有为百姓带来什么福祉,学着孝文帝的丧制,一切从简。刺史和两千石俸禄的官员,不要离开岗位,不要遣派吏员报告也不要邮驿传递消息。
刘秀生逢乱世,王莽政令朝出暮改,生灵转徙沟壑,饥民揭竿造反,绿林、赤眉遥相呼应之际,乘势揭竿,匡复汉室江山。
昆阳之战,刘秀以少胜多,之后,杀王莽灭新朝;攻邯郸,诛王郎,可谓波澜壮阔。高邑登基,延揽英雄,削平天下,定都洛阳,偃武崇文,以柔道治国,终使社稷安宁,百姓乐业。
刘秀临终,非但不让百官离开工作岗位为他吊孝,还与众不同地设计了自己陵墓的简约风格。
刘秀反对奢华铺靡,力行节俭薄葬,革除“厚葬为德、薄终为鄙”的陋习,自己是身体力行的。他的寿陵,“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
刘秀说:“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文帝能明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复,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
刘秀欣赏的是霸陵的风格,天下再乱,无人盗掘。
霸陵者何?霸陵是西汉文帝刘恒的陵寝,在汉长安城未央宫前殿遗址东南六十里处,在今天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隅毛西乡杨家屹塔村。
据《长安志·关中记》记载,霸陵“因其山,不起坟,”在白鹿原的原头山上凿洞为玄宫,以石砌衬,坚固异常。
由于霸陵斩原为冢、凿崖为墓,因山为陵,加以“其事严密” ,山陵内部结构,后人不得其详。
刘秀打天下、治天下,妙招不少,奉行轻徭薄赋的经济政策,使黎民安居乐业,百事繁荣兴旺,可他登极直至驾崩,对占卜、预决之类活动笃信有加,正史野史均有记载,他的葬地选择就很奇妙——在黄河岸边。
汉光武皇帝陵,当地百姓叫它刘秀坟,不在黄土深厚、帝家独爱的北邙山上,而是静穆地蹲在黄河边的黄沙湿地上。
出洛阳市,东北行约二十公里,离现在的孟津县白鹤镇东北不远,就看到刘秀陵园浓绿如云的森森古柏和若紫若蓝的腾腾云烟了。
历代皇帝选择寝葬之所,皆是“背山面河” ,以开阔通变之地形,象征其襟怀博达,驾驭万物之志,这样的墓葬太多了。惟光武陵,一反千年常规,头枕黄河流水,脚蹬邙山丘陵,成为孤例,留下谜团。
很多人试图解释这个千载之谜,极少发现令人信服的说法。任见先生曾有分析理解,谓之“见解” 。
“见解”之一,是刘秀逝世前数年封禅泰山的感悟。
泰岱并不算高,刘秀封禅后,下山回望,雄浑伟岸。原因何在?
周围是平原。于是,刘秀发现了,有平原才见高山啊。这是刘秀“原陵”最初的注脚。
东汉时期洛阳一带最为肥美的平原,就在孟津的黄河边。刘秀要在这个“原”上建造自己的“陵” ,还要寻找谶纬的支持——他最信这个。
其他臣僚有眼色的,忙不迭地搜罗谶纬符瑞。有目的地寻找,自然大有收获,多块带有黄色圆斑的“河图”之石,其中三块藏有“方位”暗示。于是,寝陵得以定位了。
孟津平原高水位的问题怎么解决?
一挖即见地下水,岂非糟糕败兴之事。
别忘了,刘秀交代“例以霸陵”——交代陵墓建设指挥长窦融的。
霸陵“因其山,不起坟” ,斩原为冢、因山为陵,神秘而又安宁。
因此任见先生推测:今天可见的光武皇帝墓冢,极有可能只是陵墓的入口,真正的墓室在其以南甚至深藏在非常偏南的北邙山腹内,也有可能。
防盗掘呢?汉光武帝陵遗存高二十米,周长约五百米,墓区占地逾五万平方米。其墓冢历史上也许更为高大,并未发现盗掘迹象,也没有被盗掘的记录。
北邙山多的是盗墓高手,“洛阳铲”更是探穴取物的利器,导致洛阳一带的古墓十室九空,难道他们故意留下刘秀的陵墓不动?
历史记载,刘秀临终,特别下诏:葬事“务从俭约,葬皆以瓦器,不以金银铜锡为饰” 。
无论秘密埋进了多少东西,官方公开告诉人们的是:没有金银珠宝的陪葬,英明的皇上鄙弃厚葬,希望自己永久清静、平安。
盗墓者没有较为确切的辨析,一般不会轻易堕入风险,这是汉光武陵未遭盗掘的原因之一。
更加重要的是,孟津平原属于深层流沙型地质结构,“流沙”是盗墓贼的克星。
地下流沙非常可怕,陷人不眨眼,一般挖掘工具无可奈何,出神入化的“洛阳铲”也难施身手。
孟津平原、图谶定位、霸陵模式和流沙结构。这些,让汉光武帝刘秀在历史深处,微微含笑,而世人芸芸,懵懂不知。
李世民敬佩刘秀,朝廷大宰相房玄龄说“光武圣明可鉴” ,李世民非常同意,说“请依原陵之制” ,李世民觉得甚善。
依照刘秀的陵墓规格建造,也算是给父亲一个开国皇帝的规格了。
陵墓规格决定之后,陪葬物品成为君臣讨论的焦点。
大秘书虞世南极力反对厚葬,他引用魏武帝曹操和魏文帝曹丕的言行来劝谏李世民,不可厚葬。
曹操是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曹魏政权的缔造者。
曹操先为东汉大将军 、丞相,后为魏王, 一生为汉朝征讨四方割据政权,做出重大贡献,又在整顿吏治、改良风俗诸方面成就卓著,成为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创者。
曹操病重时给儿子们的遗令,中心意思是“薄葬” 。
穿平时的衣服,扎平时的头巾,不要用金玉珍宝陪葬。在瘠薄之地建立坟陵,不许占有良田,不用封固也不必种树。安葬之后,你们即要脱掉丧服;驻防各地的将士,不要离开驻地;官吏们各守职位。
曹操在遗令中特别强调节俭,不是害怕盗墓贼惦记,这是和他一生的生活风格相一致的。
曹操一生,“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 ,所用器物,讲究实际,不追求华美,不涂彩色油漆。坏了修理或者缝补,从不轻易更换。
曹操在遗令中,针对他的女人们,有两句话,一句是“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可为,可学作祖履卖也” ,一句是“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
香,是平时求神拜鬼时燃的香,除此之外,一无用处,女人们以之换钱还是可以的。祖,是平时用来戴在头上的簪缨类饰物。履,是鞋子。
随侍曹操身边的女人,地位有高有低,但总不会低至婢女一流,在主人逝世之后,她们分到的不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竟然只是一些燃香加上一个“学作祖履”以维持生计的临终指示。
曹操夫人卞氏,跟曹操一样节俭,认为俭朴是美德,曹操死后,卞夫人依旧保持勤俭持家之风,不准子孙们奢侈铺张。
曹操逝后,曹丕继承曹操为魏王、丞相,遵从乃父遗令,薄葬了老人家。
半年后,汉献帝“以众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祀辞高庙” ,硬把宝座让给曹丕。
有人提出异议说:某地发现了曹操的大墓,跟历史上曹操的交代、曹丕的照办不相符啊?
是不相符。挖出来的大墓,跟历史不相符的,又不是这一宗,你着急什么?
李世民同意了朝廷大秘书虞世南“不可厚葬”的意见。
朝廷办公厅工作人员朱子奢请求修建太庙,来供奉李氏的祖先。这个问题又引起众臣的争议。
房玄龄等人实在,认为,李家起源于关陇,与鲜卑进行了联姻,那么可以把西凉王李暠作为李家的始祖,供奉起来。
左庶子、副总理于志宁说:“李暠是陇西成纪人,李暠的十六世祖,是西汉时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李广,应该把李广作为大唐的始祖。”
李暠的暠,读音为“号” ,是明亮的意思。
李世民听完他们的建议,心里嘲笑他们幼稚,果断地说:“朕之体系,起自柱下。”
柱下,望文生义,大柱子下面。
柱下史,是猫在朝廷大殿的柱子下面做文字工作的。
柱下史是大周朝设立的职务,第一任是老子李耳,老聃,李世民认为,应该把他作为自己的祖先。
当然,这就拉扯得过于远了,远得有点滑稽。而且李耳不过是个笔名,真名老聃,姓老,“聃” ,音“单” 。
后来,经过群臣商议,李世民决定一切就简,发话说:“始祖不宜牵扯太远,以免祭祀起来过于烦琐,只向上溯六代好了。”
李渊陵墓“献陵”的修建这年冬天开始,来年春末完工。
来年即李世民贞观九年,公元635年,李渊虽然不会说话,神志不清,但仿佛是在等待这个完工。
五月,六十九岁的李渊在长安大安宫的垂拱前殿与世长辞,驾崩宾天。
李世民谥李渊为“大武皇帝” ,庙号“高祖” ,下令让太子李承乾代为办理朝廷政务,自己亲自处理父亲的丧葬之事。
李渊逝世的讣闻由朝至野,散发各地,山南道各州县都知道了。
荆州大都督武士彟惊悉大唐太上皇、老朋友竟然崩故,犹如天塌地陷,悲伤不已,哭号不止,继而咳嗽哮喘,陷于沉疴,不能理事。
尽管李世民在全力以赴地办理老爹的丧事,听说武士彟病重,还是三度派遣朝中医官前往诊治。其中两个医官路途受阻而返,一个医官走到荆州,见到患者,阴阳五行,排毒祛邪,然而根本无效,病情越来越重。
李世民贞观九年,公元635年,刚入秋,五十九岁的武士彟在极度悲伤中,咳血而死,追随太上皇去了。
这个时候,武将军的女儿,武顺十三岁,武遂十一岁,武三妹八岁。
三姐妹守着她们的母亲,从开国元勋的高干千金一下子变成了弱女寡母,好日子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