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十四章 吃醋与情债

第十四章  吃醋与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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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天下,靠马上纵横,治理天下,靠什么呢?

更始帝刘玄的命运,汉光武帝刘秀记忆犹新。

刘玄刚进洛阳的时候,军帅李淑就曾上书进谏:“陛下建立基业,靠下江、平林各军的力量,那是临时借用的,建都之后就不能依赖了。宜建章立制,延揽俊贤,因才授爵,匡定社稷。”

李淑的奏书,观点非常明确,借用农民战争取得天下,但治理天下,需用才士。

昏庸的刘玄不但不听,反而把李淑投进了大狱。

天下神器也,得之也,难,失之也,易。不听李淑的诤言,仅一年多光景,只知盲目享乐的更始帝刘玄就尸首分家了。

教训是活生生的,更是血淋淋的。

汉光武帝不仅经历了更始王朝覆灭的全过程,而且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今天主持中央工作,不能不慎重啊。

显然,刘秀赞成李淑的观点,他即位以后,给开国的武将们封以食邑,赐以厚禄,但不想让他们再待在朝廷。他需要文臣,于是兴建太学,广招书贤。

汉家旧臣伏湛,就是刘秀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召拜为大司直的,专管法令、律条的制定。

还有个号称博学的张纯,刘秀也用公车拉到了洛阳来。

张纯在汉哀帝、汉平帝时,做过侍中,郊庙、婚冠、丧葬等礼仪,一套一套的,拉拉杂杂,全能来得。

只要有官员申报读经、注经的项目,刘秀都会拨款支持。

尚书令韩歆建议,洛阳太学为一些“易传”设立博士教学点,刘秀朝会后,约公卿、大夫、博士,会聚云台殿,商议之后就设立了。

也有坚守志节,死不出仕的,譬如严光。

刘秀恭请严光,执礼最躬。

严光就是严子陵,会稽人,曾与刘秀同游长安,太学同窗,交契甚厚。闻知刘秀即位,乃变名更姓,隐身不见。

刘秀清楚严光的本事,欲请出山,就使画工绘成肖像,做成寻人启事,各处张贴。

有人上报道:“齐地郡内,有一男子,身披羊裘,垂钓泽中,甚似。”

刘秀大喜,说:“这就是严光,他喜欢钓鱼。”

刘秀备了豪华车,载着礼品,遣使者去请。

往返多次,严子陵才勉强同意,被载入京师,安置在星级宾馆,多位服务小姐殷勤伺候。

大司徒侯霸,字君房,与严光相识,派下属侯子道拿着书信到宾馆问好。

严光高坐于上,接过书信览罢,问道:“君房素来有痴呆症,现在官做大了,痴呆症是否好转呢?”

侯子道恭敬地说:“他级别很高了,高干,没有痴呆症呀。”

严光说:“既然他没有痴呆症,派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侯子道转述侯霸慰问之言,说:“他说让我来问候大人您的。他说远来辛苦,好好歇息,有了官职,就为朝廷效力。改日见面,好好喝一壶。”

严光笑道:“你还说他不痴呆,这些难道不是痴呆话吗?天子请我多次,我方才来到洛阳。皇帝我还不想见呢,我难道想见某个臣子?”

侯子道说:“你得给我复书一封,回去好交代。”

严光说:“我手不能写。”

侯子道求他嘴头子说一说,以录音笔录一下。

严子陵就说了一句,侯子道嫌少,请他再添几句,严光大笑道:“你又不是来买菜,添那么多有什么好处?”

改日,汉光武帝派朝廷接待处的礼宾官员请严光进宫,跟严光对坐交谈,累日不疲。

刘秀问严光道:“卿看朕与昔日相比怎么样?”

严光回答说:“陛下胜似往日。”引得刘秀拊掌大笑。

午饭后休息,刘秀说:“咱俩就在这里歇息吧。”

于是,在南宫中,刘秀与严光睡在一条大席上。

严光坦然酣睡,一只脚放到了刘秀的肚子上,刘秀也不拿开。

刘秀封严光为谏议大夫,严光没有表态,仰着脸走出宫门,不辞而别,径直到山中,躬耕垂约去了。

严子陵不慕富贵,不当公务员,不为人民服务,自甘贫贱,神经兮兮地溜走了,刘秀也未加追究。

可见刘秀除了对待战功显赫的马援,其余一概比较宽怀。

当然,古往今来,想当官的,大有人在。

司直王良推荐了杜林,杜林又荐举了同郡的赵秉、申屠刚以及陇西的牛邯等。刘秀尽皆擢用。

朝廷干部中懂得经文的,礼聘到洛阳太学讲经,听讲的人济济一堂,执经求问,蔚然成风。

杜林,字伯山,在隗嚣手下干过,刘秀跟他研讨经理,滔滔不绝,最后还赐以车马衣物。

朝廷中形式主义横行,关于郊祀之礼,朝臣多以为应该祭祀得“历史”一点,从“尧”开始。惟有杜林反对。

杜林说:“新社会了,为政宜柔,礼仪宜简。人都不是傻瓜,觉得汉朝好,不是因为尧。尧离汉朝太远,人们多不知道。《诗》曰:‘不愆不忘,率田旧章。’我建议,郊祀,祭一祭后稷,就很好,让百姓努力种庄稼。”

刘秀依从杜林之议,郊祀后稷,舞动耒耜,开垦阡陌。百姓仿效,稼穑尽心,稻谷丰收,郡邑安宁。

后山曰:刘秀是个非比以往的皇帝,他确实想容留大批贤士,把东汉朝廷弄成一个文采焕然的领导集团,让全国百姓紧密团结在以自己为核心的朝廷周围,共同建设小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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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看来,汉光武帝是一个秉性温和的皇帝。

后山认为,有些一般人做不到的宽宏,刘秀都做到了,洛阳和东汉,应该感谢他的治理。

在王莽新朝时期,征徭、兵役、赋税、刑法,都非常重。那是一个特殊的过度时期,社会生产力遭到空前的破坏,农民不是四处流亡、转死于沟壑,就是失去家园、沦为奴隶。

王莽末年,旱蝗肆虐,他们竟然认为那是“神虫” ,不敢扑打,致使多数郡县粮食绝收,一斤黄金只能换一斛小米,民不聊生,饿殍载道。

西汉平帝年间,国民经济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全国人口尚有五千九百多万。迨至王莽垮台,“天下户口减半” ,仅剩两千多万了。生齿急遽减少,又加速了经济的快速萎缩、衰颓。

东汉王朝的诞生,伴随着惨烈的战争。推翻新朝、吞并铜马、收编赤眉,灭掉董宪、秦丰、彭宠、隗嚣等草头王,灭掉另外一些天子如刘永、李宪、公孙述,再加上各种自然灾害,凋零惨状可想而知。

《后汉书·食货传》记载汉光武帝刚上任时的景况曰:“野谷旅生,麻草尤盛,野蚕成茧,被于山阜。”不惟城郭皆空,山川间触目也是遍地荒凉。

身经百战的汉光武帝深知,要弥定祸乱、建设社稷并非易事。智慧的他,选择了“柔道” ,比之“刚术” ,确乎见效。

在东汉初年,连俘虏都是宝贵的,为什么?人力资源贫乏。

王莽统治时期,大量的社会劳动力沦为奴婢。汉光武帝从建政次年——公元26年五月起,到公元38年十二月止,下达了关于奴婢的九道诏令。

“民有嫁妻卖子欲归父母者,听之。敢拘执,论如律。”

“天地之性人为贵。杀其奴婢,不得减罪。”

“益州民自八年以来被掠为奴婢者,皆一切免为庶人;或依托为人下妻,欲去者,恣听之;敢拘留者,比青、徐二州以掠人法从事。”

汉光武帝的九道诏令,获得执行,全社会释放了大量奴婢,他们成为庶人,自由稼穑,较快地恢复和发展了社会生产力。

王莽“五钧六管” ,立律严苛,吏民百姓摇摇头、摆摆手、抬抬腿、努努嘴,都会治罪。押往长安的犯人不绝于途。

刘秀作为刘玄的大司马执节河北时,常常“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 。执掌朝廷后,立即“解王莽时之繁密,还汉世之轻法” 。公元26年到31年,七次大赦刑徒。

刘秀发现社会冲突的根源是因为有严酷的律令。因而他规定,十岁以下,八十岁以上的人,不许抓捕,不许判刑。真犯了大罪,也要减刑处理,送到边疆去,他如果逃跑,去他家里罚款就可以了。

女人如果判了徒刑,不予执行,许其还家,出钱雇人至山中伐木,送给公家盖房子用,就行啦。

统治者对庶民的剥削,都是通过赋税来体现的。比较可恶的统治者,都是疯狂征敛赋税的好手,巧立名目,搜刮不休。

王莽统治时期,就征收“假税” ,吏民开荒,要交“农业税” ,砍柴,要交“林业税” ,挖野菜,要交“湿地保护税” ,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汉光武帝主持朝廷工作,山林川泽,允许百姓自由利用,随意渔猎樵采。铁矿的采炼和铁具的铸造,除官府经营外,亦允许私家经营。

特别是在农业上,刘秀体恤民情,柔和宽待。

公元30年,正月,下诏曰:往岁水旱蝗虫为灾,谷价腾跃,人用困乏。朕惟百姓无以自赡,恻然悯之。

面对灾荒,刘秀命令官家拿出库谷,救济高年老人、鳏、寡、孤、独及笃疾重病、家贫不能自存者,每家给五斛小米。

同年六月,又下诏曰:“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政府人浮于事,严重超编,特布令司隶、州牧进行统计,各郡县省减官员。

十二月,又一次下诏减税,将“什一之税”减为“三十税一” 。

同一年内,连下三个中央文件,可以清楚地看出,光武帝为了对付自然灾害,恢复社会生产,采取了最魏具体的、切实可行的措施。

减轻负担,予民实惠。这在“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的统治者中是罕见的。

由于人口贫乏,兵役成为农民的沉重负担。军队为统治者带来了很多利益,却把农民逼入了贫困的深渊,推进了依附化乃至奴婢化的火坑。

反抗统治者的起义,往往与征戍调发兵役有直接的关系。地方部队的存在更是隐患。刘秀意识到了,大刀阔斧地变革了兵役制。

公元31年,刘秀下诏:“今国有众军,并多精勇,”所以,诸郡的地方兵制度,即此撤销,正规部队中的车兵、骑兵、工程兵、楼船兵及其他非野战军编制人员,一律复员。

汉光武帝的“大裁军” ,不仅减轻了郡县的沉重负担,而且有利于王朝的统一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厚葬之风,古来有之。这是最为劳民伤财的蠢举。

后山注意到,近世凡是自称“什么主义”的国家,几乎都要把他们死掉的大头领做成“含水木乃伊”,陈放在透明盒子里,你不妨统计一下有多少具在这里那里放着。这样处理死人,一得不怕呕吐,二得不惧靡费,因为它是“摆葬”,比“厚葬”神经病多了。

赤眉军第二次入长安,皇家陵园都被挖掘了,惟独霸陵汉文帝遗冢安然无恙。

文帝素尚节俭,鄙视奢华,拒绝厚葬,墓里边没东西。

汉光武帝于公元31年正月诏曰: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促乃知其咎。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终之义。

刘秀对干部队伍的治理,也有可以圈点之处。

公元40年,一次大封功臣三百六十五人,封刘家列侯一百三十七人。

干部队伍是扩大了,但他们手中的权力被薄化了,弱化了。

刘秀让邓禹带头交出了将军的印绶,换给他们以王侯的待遇,让他们享清福。

打天下的数百位功臣,不再重用了,但多多地给他们俸禄,让他们过安乐日子。

当然,每当朝廷进行大宴的时候,刘秀不会忘记把众功臣召来,让大家一块儿高兴高兴,多喝几杯。

朝廷中,刘秀多选用那些没有贪念的人,像蔡茂、杜林,都是清廉的官员。

至于地方高级长官,也是选用那些一向有好名声的人来担任。九真太守伍延,桂林太守卫飒,卢江太守王景,都能为民兴利。

当时的江陵县令刘昆,在县里发生大火时向火叩头,大火熄灭了。由于他平时对老百姓仁爱有加,百姓都认为是他的仁德感天。

后来刘昆做了弘农太守。弘农地方山多,山上有很多老虎,刘昆到任以后,老虎都渡河到别的地方去了,地方治安难得的静好。

刘秀听说了,把刘昆召来,问道:“你以前在江陵的时候,大风竟把火吹灭了,后来到了弘农,老虎都渡河跑了,你是做了哪些好事,以致于发生这样的奇妙结果?”

刘昆回答说:“不过都是偶然凑巧罢了。”

旁边的人都吃吃地笑。刘秀却赞叹刘昆是真正的忠厚老实人,说话一点不滑头,如果换了别人,不是自夸,就是阿谀奉承,于是加封刘昆为光禄勋。

在国家富裕之后,刘秀不断给地方官员涨俸禄,使他们经济上和政治上同样风光。

汉光武帝以“柔道”治天下,恩遇百姓,礼待官员,民富国强,威望日隆,连海上小国日本也不嫌遥远,派遣特使,奉贡朝贺。

公元57年,“倭奴国”的一帮子来到洛阳了,光武帝令礼宾部官员接待他们,安置住宿,安排参观,是处都让倭客们一愣一愣的。

光武帝刘秀专门制作“汉倭奴国王印”一枚,金的,赐给当时的日本君主。《后汉书》对这印章有专门记载。

后来日本人大意,把该金印弄丢了。

长期里,日本人提起丢印的事,就拍大腿。

公元1784年,日本福冈市志贺岛挖地基,哈,挖出来了这颗宝印!

“汉倭奴国王印” ,通体高二点二厘米,印台高零点九厘米,台上有蛇形印纽,印面正方形,边长二点三厘米。

经专家鉴定确认,该出土物正是《后汉书》里所记载的那一枚金印。

需要说明的是,“倭”字在金印上作“委”字,汉时文字并不严格,“倭”和“委”是一回事。

近代变法人士黄遵宪,著有《日本国志》 ,里边说,他当时做驻日本公使,“尝于博览会中亲见之” 。

现在这颗金印收藏在福冈市博物馆中,被日本政府定为“国宝” 。

当年挖出金印的地方,日本人立了一通石碑,上刻“汉委奴国王金印发光之处” 。

却说汉光武帝以“柔道”治天下,明慎政令,量时度力,退功臣而进文吏,止兵戈而牧马牛,此类举措,效果确实显著。

汉光武帝的“柔道”所治,终于使社会生产力从破坏、瓦解状态,走上了恢复、发展的道路。官属忠其职守,百姓乐其所业。

 

55

 

公元39年,新春刚过,洛阳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汉光武帝收到了大司马吴汉的上书:请定接班人。

莫非吴汉不知道刘强已经是皇太子了?

信息不灵,真要命。吴汉已经上了几封同样的奏疏了,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吴汉呀。

听说吴汉上书,掺乎的大臣还很多。

大司空窦融、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俊、高密侯邓禹等,纷纷奏称:定号位,广藩辅,尊宗庙,重社稷,当立皇太子。

他们不知刘强已经是皇太子了?

大臣们的心思,真不好说。

汉光武帝沉吟点头。从千秋亭即位那天,郭夫人为他生下第一个儿子,到今天,稳坐洛阳南宫,他已经有十一个儿子了。

郭皇后生了五个,刘强、刘辅、刘康、刘延、刘焉;阴贵人毫不示弱,也生了五个,刘阳、刘苍、刘荆、刘衡、刘京;许美人瞅空子也给生了一个,刘英。

刘秀的十一个儿子,除了嫡子刘强已经立为皇太子外,其余皆无封号。

先都封一封吧。于是以太牢做庙祭,按年序封皇子。

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衡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邪公。

诸子受封,才及月余,又诏天下州郡:查人口、论田亩,检核垦田户口。

刺史太守,依诏施行,次第奏报。

陈留吏文牍中夹着一张帛条,书语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刘秀问陈留吏:“这是什么意思?”

陈留吏说:“不知道,是在洛阳的长寿街上捡到的那张条子,随手夹在那里了。”

刘秀心生疑惑,脸现怒色。

这时,旁边只有十二岁的东海公刘阳插话说:“这是教他核查土地的。”

刘秀就问儿子:“那为什么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能问呢?”

刘阳答说:“河南郡是首都嘛,洛阳嘛,中央高级官吏都住在这里;南阳是陛下的故乡,陛下的亲戚多居住于那里。因此对这两个地方的田亩数字,违反规矩的自然要多,负责检查的官员们当然不好认真核查了。”

刘秀遽然醒悟,让虎贲将诘问陈留吏。

情况果然和儿子刘阳所判断的一样。

东海公刘阳,十岁通《春秋》 ,刘秀视为神童,今日听了他一番议论,越发喜爱,自悔立嗣太早,这可怎么办呢?

郭皇后察言观色,窥透皇上的心思,免不了出语风凉。这使刘秀十分不快。

本来,在郭圣通的舅父兼大媒人真定王刘扬当年举兵谋反的时候,刘秀派耿纯收拾了他,那时就有借口废掉郭圣通,但他没有动作。

后来,迎接阴丽华到洛阳宫中,也是一个跟郭圣通离婚的机会。可是,雅性宽仁的阴丽华,以女人对女人的同情心,说服刘秀,保持原状。

在议立皇后的时候,阴丽华说郭贵人已有子嗣,且人家出身高贵,在战争年代确实对丈夫有所帮助,自己一直隐居敌后,不当皇后也罢。

由于阴丽华的坚决辞让,郭圣通才被刘秀立为皇后,刘强成了皇太子。

刘秀平定陇、蜀的时候,太子刘强已经十多岁了。由于长期征战,刘秀有些讨厌战争。刘强经常在他的旁边,有时说起攻战方略,刘秀就斥责他说:“这事不是你应该问的。”

话头让郭圣通知道了,她很敏感,老操心自己的皇后位子和刘强的太子位子。

郭圣通毕竟不是阴丽华,她自阴丽华入宫以来,没有感激对方“让位” ,反而一直感到自己的地位受着威胁,只觉不快。

以前刘秀曾经训斥刘强,说征战不是你操心的事,现在刘秀又喜欢阴丽华生的儿子了,老郭的更年期毛病发作了,指桑骂槐,谁也不顺眼。

刘秀大怒,遂于公元41年十月,一次帝后吵架之时,下诏废后、立后。

“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一贬一褒,缘分情债,一本账算清了。

此诏一下,群臣都很吃惊。

大臣郅恽说:“我听说夫妇之间的事情,父子之间都不大好讲,何况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里好讲话?但是希望皇上能够谨慎一些,不要令天下的人议论继承的事情。”

刘秀说:“卿能恕己量主,知朕必不有左右事而轻天下。”

你们能体谅我的想法,我也不会过分的。于是就没有立即废掉皇太子。

非但没有废掉皇太子,刘秀还将废后郭圣通生的老二刘辅晋封为中山王,他妈老郭成了“中山太后” ,老郭所生其他皇子,皆由公爵晋封为王爵。

当然,随即把阴皇后所生儿子也都晋封了王爵。

刘秀觉得,让郭圣通继续留在宫中,对当事各方都是一种伤害。彻底分开,让中山王刘辅奉养她,也是对她的安慰,至少比她在宫中过着不尴不尬的生活要好得多。

刘秀仅是废掉了皇后郭圣通,并没有废掉郭圣通所生的皇太子刘强。

这年,河南郡的单臣等人,巫术发展成了邪教,聚众作乱,攻占了原武城。

汉光武帝遣太中大夫臧宫率军往讨贼众,久攻不下,死伤了不少士卒。

光武帝召集群臣商议惩治邪教的方略。

群臣都说:“现在天下太平,岂容贼寇作乱,请重赏军队,灭掉他们。”

东海王刘阳独自进言道:“他们属于术士妖巫相胁为乱,势难持久。因为肯定有许多人心里悔恨,想逃出来,只是因为外面包围得很紧,没有办法脱身,只好拼命死守。现在应该下令围城放松一些,让他们出逃,贼众一散,那些带头的就孤立了,一个亭长就可以把他们抓住。”

刘秀遣使军前,依东海王之言而行,很快传来捷报。

由此以后,刘秀越发喜爱刘阳。

皇太子刘强因生母被废,常常不安,又见刘阳日益受宠,越发生忧。

大臣郅恽对刘强说:“你处在这样的位置,对上你不伺候你的母亲,有违孝道,对下你个人也很危险。按照《春秋》上的道理,母以子贵,我为你考虑,不如自己让位,回去奉养你的母亲,这才对得起你母亲生你一场。”

久处疑位,必有危机。母以子贵,不如引退。

刘强于是上表,主动请求废掉自己。

刘秀不准刘强之请,他不想这么快。

刘强再托诸王近臣恳请。刘秀再不准。

刘强说:“为父再不准,我就要自尽了。”

刘秀不再坚持,准了,他怕儿子真的想不开啊,反正以后还是要废掉的嘛。

汉光武帝诏曰:“皇太子强,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强为东海王。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其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刘阳改名刘庄,成了皇太子。

刘强和刘庄,倒了一个个儿。

刘秀一点也没有委屈刘强。为了安慰刘强,他不惜再次违反规矩,一下子封给了刘强两个郡国。

顾念旧情的刘秀,废了郭后母子,却多方优待他们。郭圣通的娘家兄弟都因之封了官爵。郭况为阳安侯,郭竞为新亭侯,郭匡为发干侯。郭况是郭圣通的亲弟弟,食邑加倍。

郭况为人谦恭,颇有声望,迁升大鸿胪,车驾屡至府第,会集公卿诸侯饮宴,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洛阳人称郭况家为“金穴” 。

平衡之下,刘秀嫌封郭圣通不够,转迁其为沛太后。

沛太后的母亲病逝,汉光武帝亲自吊孝,大会百官,排排场场办了丧事。

沛太后是公元52年病逝的,葬于北邙山,当然今天找不到了。

汉光武帝哀怜沛太后早逝,把自己与阴丽华所生小女儿嫁给了郭况的儿子郭璜,调郭璜进朝廷,参议大事。

郭圣通吃醋,吃成了废后,反倒全家升官发财,史所仅见。

 

56

 

皇太子重新定位,变成了刘庄。

汉光武帝大会群臣,诏问群臣谁可为太子傅。

为皇太子延聘家庭教师,不是小可之事。群臣承望圣意,都说执金吾——洛阳市公安局长阴识最好。

博士张佚听不惯这些话,道:“陛下立太子,是为阴氏呢?还是为天下呢?若是为阴氏,那么阴侯可以作太傅,若是为天下,应该选用天下贤才。”

哈光武帝称善,说:“你讲得太好了。想定太子傅,正是为了培养太子的君主之德。今天博士能直言谏朕,何况教导太子呢?”

刘秀拜张佚为太子太傅。太傅有了,还得有个少傅——助教。聘请桓荣做太子少傅。随即为太傅和少傅都配备了专车。

是岁边境无事,域内百姓家给人足。

太子少傅桓荣与大司直张纯建议,立《诗》 、《书》 、《礼》 、《乐》 、《易》 、《春秋》 、《论语》七经,建辟雍,设明堂,开州郡学堂。

汉光武帝依议行之,出现了兴旺的文化景象。

光武帝“偃武修文,崇德报功,勤政治,兴礼乐,宣教化,表孝义,励风俗” 。“继以明章,守而不失,于是东汉之风,忠信廉耻及于三代矣” 。

不过,实话说,东汉一朝,自刘秀,乃至后面一世一世,在他们的统治下,皇亲国戚,一代一代,在他们的割据把持下,也没有弄出什么文化上的大动静来。

太学的主要课目,自然是读经了。事实上东汉是个神学喧嚣的王朝,因而其经学也被熏陶得“神气”氤氲。

五经博士,学的全是宗法经典,传授培养用于王朝统治的奴才之学。

洛阳太学毕业的学员,再经过“官考”——公务员大考,合格者可进入仕途。

公务员大考的过程也是个舞弊弄假的过程,他们在经学评分上做功夫,也四处求告“纬学”的帮衬。

“纬学”是后山所提出的一个与“经学”相应的东西,也即“谶纬之术” ,八卦预测者也。

东汉统治者盲目密信“纬学” 。刘秀早期一直不敢盲目做朝廷,后来在千秋亭匆忙着上黄袍,就是谶纬在起作用。

公元56年,光武帝东巡狩猎,进幸泰山封禅,更是这个“纬”字所导演的历史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