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十一章 得陇望蜀
第十一章 得陇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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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建设洛阳太学,是标志其“倡文好儒”的“仁爱”精神的。
刘秀虽说马上得天下,但却反对流血杀戮,战争中能招安则招安,能瓦解则瓦解。起兵以来,四方已经陷于乱世,四处杀伐,实属不得已,所以一经定都洛阳,天下基本太平,就恢复了其自幼温柔敦厚的脾性。
八竿子祖宗刘邦有威加海内、衣锦还乡之举,刘秀择时就想仿效一下,反正洛阳和舂陵相距也不远。于是就驱辇回了趟老家。
刘秀觉得舂陵其名有所不美,于是赐改为“章陵” ,尽免徭役。
在家乡,刘秀居旧宅,观田庐,兴致勃勃。
刘秀在老家旧宅搞了个空前规模的大饭局,请老乡们不论男女都来吃吃喝喝,放开肚子痛饮他带回来的宫中好酒。
街坊邻居以至于四村八乡的人都到了。大家说“白水出龙”啊,“龙飞白水”啊。白水,正是刘秀老家前面的一条河。
酒至半酣,醉意朦胧,婶子大娘们见这个做了皇帝的大侄子一点不忘本,一点没有架子,还惦着老家的人,都非常高兴,嘻嘻哈哈进行点评。
“文叔啊,你这孩子吧,自小就诚实厚道,不计较小事情,没有什么弯弯绕,什么都好,就是太柔了点儿。”
刘秀听了哈哈大笑:“吾理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我现在治理天下,也打算用软办法呢。
老乡们听了刘秀接话,相率欢腾,直闹到月光如银洒满大地,才罢宴散席。
宗室众人连夜动手,把光武帝的话书写装裱起来,供奉在先人宗庙里,顶礼膜拜,不敢忘记。
光武帝谕令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为老家宗室修建大型祠堂,然后起驾还洛阳。
回洛阳的路上,刘秀看到百姓渐渐能够安居乐业了,他们结束了多年的流离之苦,有的在耪地,有的在搭草房,心想,三年后,就会有更好的局面了。只可惜陇西和巴蜀的人民,如今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占据陇西的,是西部军阀隗嚣。
当初,刘秀让邓禹和冯异进攻关中时候,对隗嚣采取了拉拢的手段,他还亲写书信,对隗嚣说:“手书相闻,勿用旁人解构之言。”
但是,当刘秀约隗嚣一道进攻盘踞巴蜀的公孙述时,隗嚣竟托词拒绝,只说自己兵单将寡,实际他已经准备起兵反对刘秀了。
隗嚣为了起事,遣使者周游前来洛阳,假称向光武帝问好,实是探看中原情形,搜集情报。谁知周游没有周游到洛阳,走到长安时,竟然被仇家杀了。
当时征西大将军冯异在长安,于是人们都传言冯异将要背汉,自立为咸阳王,所以杀掉了周游。有人写匿名信给汉光武帝,就此内容告冯异的御状。
冯异这时已经在长安驻扎三年多了,听到这些谣言,心下害怕,就上书光武帝,请求回洛阳。刘秀下诏不许。
冯异一面感谢刘秀对自己的信任,一面反复恳请,刘秀只好让他回洛阳了。
冯异到了洛阳,刘秀接见他,把告发的匿名信给他看了,然后烧掉。
开会时,汉光武帝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公孙是我起兵时的主簿,为我披荆斩棘,略河北,定关中,功劳很大呢。”说着,让黄门郎拿来珍宝、衣服、钱帛相赐。
冯异跪拜,受赐,刘秀扶他起身,让他与自己对坐,说:“芜蒌亭的杂豆粥,滹沱河的粗粮饭,我现在都没有忘。深情厚谊,久不相报,非常惭愧,就是请你喝五斗酒,也是不够的。”
冯异稽首道:“管仲曾经对桓公说,愿君不要忘了我用箭射过你的带钩,臣不要忘了大王用囚车装过我。他们两人有这样特殊的感情,能互相勉励,齐国终于雄霸天下。我今天也愿国家不忘河北之难,我自己也不敢忘了皇上的巾帛之恩。”
刘秀说:“你说得太好了。君臣之间,老分着高下,影响建国大业。说到统一天下,我想听听你怎么看陇、蜀形势。”
冯异说:“隗嚣和公孙述,分据西南,非大动作难以降服。臣虽不才,但愿为朝廷效力。”
刘秀说:“长安是陇蜀的枢纽,是最紧要的战略要地,你是不可以离开的,实在不得已,我会亲到长安,调度兵马。”
先行伐陇,还是先行讨蜀,君臣两人细致研究陇蜀地势、出兵方略等,直到天色黄昏。
冯异在洛阳停留旬日,不断地被刘秀引见,相商出兵大事。不久,奉旨带眷属,挈妻孥,返回长安,引军征讨公孙述。
刘秀认为,自己跟隗嚣有过书信来往,不算陌生,汉军进攻巴蜀,隗嚣可能会坐视不救,不会公然与汉朝决裂。
但是,汉军进攻巴蜀的战斗一打响,隗嚣就打出了反汉的旗帜,声援公孙述,陇西的汉军受到了隗嚣部队的袭击。
刘秀听说汉军败了,传谕众将保守长安。他则写信和送礼给河西太守窦融,拜之为凉州牧,希望得到支持。
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有劳您镇守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对外折挫羌胡,对内给百姓造福……
刘秀极尽美辞,将窦融夸得不轻,同时赠予窦融黄金和大量奇珍异宝,还下令扶风太守整修窦融父亲的坟墓,并用太牢祭奠。
窦融是前汉文帝皇后的后裔,这时驻扎在陕西北部地区,刘秀的拉拢很见成效,书信说让窦融自己拿主意,窦融即时决定跟隗嚣相绝,后来虽通使节,不过虚于周旋而已。
汉朝得到窦融的支持,隗嚣在大西北更加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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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1年,春节刚过,汉光武帝即派遣建威大将军耿弇率盖延等七位将军,讨伐公孙述。
誓师大会后,中郎将来歙奉着光武帝的亲笔信往说隗嚣,希望借道天水,共伐西蜀。
来歙曾经作为使者,调停过隗嚣与光武帝的关系,那时隗嚣还是十分客气的,光武帝也不断好言好语安抚隗嚣。此刻呈上书信,隗嚣看了,却咬着嘴唇,久久不发一语。
急性子来歙,见隗嚣阴晴不定,模样讨厌,大声问道:“借路出兵,行与不行,总该有个爽快的答复。”
隗嚣仍是犹豫不断,来歙愤然数落隗嚣说:“陛下致书给你,这是君臣交信。你也曾经向陛下称臣,现在又叛主负义,岂不违背忠信?今日吃我一剑算了!”
来歙说着,拔剑去刺隗嚣。
隗嚣慌忙起身,闪入内室,勒兵要杀来歙。
来歙杖节出门,快速登车而去。
来歙东归洛阳,复命汉光武帝。
汉光武帝在桂影宫召开军事工作会议,商量对策。
祭遵说:“隗嚣那家伙,蓄谋反叛,已经很久。如果慢慢进兵,难于攻下,不如速进,打他个措手不及。”
刘秀从其议,诏以祭遵为先锋,后随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捕虏将军马武、汉忠将军王常、骁骑将军刘歆等,直奔陇西。
汉军进入新关地界,但见群山起伏,道路崎岖。行近陇坻,又见大量木石塞住道路,越发难走。看样子是隗嚣的防务,但未见旌旗,似乎没有伏兵。
盖延下令清除障碍,继续进军。
前队搬开巨木,后队推着辎车移动。羊肠陡路,弯弯曲曲,两边怪石嶙峋,荒林茂密,风吹林吼,猿啼虎啸,令人心悸。
汉军喘着粗气,艰难地行进着。突闻战鼓轰鸣,喊声震天。隗嚣大将王元手持长戈,挥师杀将过来。
汉军人困马乏,又被压在低谷险道中,既无天时,又无地利,慌忙败退。前队多被杀死,逃得性命的撞向后队,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耿弇、盖延且战且退。马武断后,眼见隗嚣、王元步步紧逼,不禁怒发冲冠,大喝一声,调转马头,督率勇士,不要命地反冲。
顷刻间,陇西兵众倒下一大片。
先锋祭遵见马武奋勇,也返身回来冲杀。
隗嚣唯恐有失,急忙鸣金收兵,汉军得以回到陇下,依次安营。
隗嚣得胜,使王元和行巡二将作前队,向长安三辅进攻。
汉军飞马向洛阳汇报战况,将隗嚣的凶猛进攻禀告光武帝。
汉光武帝为了震慑隗嚣,便通牒说,你再进攻就把你的人质杀了。隗嚣想成大事,不理刘秀,刘秀就杀了隗嚣的儿子。
隗嚣豁上了,大举东进。
兵出陇右,但见宫阙巍峨,钟磬回响,隗嚣心想洛阳应该更加美丽吧,越发滋生要占取中原的野心。
然而王元和行巡遇上了冯异和祭遵,被打得土崩石散。
汉光武帝行诏嘉奖,使冯异领北地太守事。军事兼政府权力集于一身。
斯时,隗嚣的将军马援屯田上林苑。
马援字文渊, 曾祖父子通,曾仕汉,为重合侯,因受其兄牵连,伏法受诛。
马援少年丧父,哥哥马况将他养大。兄长病逝后,马援守孝三年,吃住在墓侧。他非常敬重嫂嫂,衣冠不整,不敢进见。
马援长大,做了郡里的督邮,有次押送囚犯到司马府,囚犯辗转哀叫,其妻涕泣不已。马援动了英雄侠义之心,放了囚犯,自己亦跑到遥远的北方。
王莽上台大赦的时候,马援在草原上牧畜为生。几年时间,财富增加,牛羊数千头,谷物数万斛。
王莽末年,四方兵起,天下大乱,马援叹息着把家产尽数散分给亲戚朋友,自己只留下一套羊裘皮裤。
隗嚣在天水,广招雄俊,请到了马援,拜为绥德将军。
马援往往有真知灼见,人皆佩服,深为隗嚣信用。隗嚣曾派他到成都和洛阳考察,他因此跟刘秀在洛阳的南宫见过面。
屯田上林苑的马援审时度势,数次作书,建议隗嚣固守陇西,勿要冒进,以免吃亏。
隗嚣以为马援背叛自己,鞭笞马援的信使。
马援见隗嚣不可理喻,反过来亲近了刘秀,说:“不是我负隗嚣,实是隗嚣负我。愿献破嚣之计,为汉所用。”
汉光武帝召见马援,对座促膝,讨论翦除隗嚣之事。
讨论之后,即命马援率五千精锐骑兵,前往陇右,先翦羽翼、继攻腹心、最后灭掉隗嚣。
马援领兵,驰骋陇西,奔走往来,游说隗嚣的大将,向羌族酋长言明祸福,还展开汉光武帝亲笔帛书,告诉他们,跟着隗嚣不是罪过,执迷不悟要受惩罚,弃暗投明可获赦免。
诏命所至,人心浮动。隗嚣的地方官们,闻大兵卒至,惊恐归汉,隗嚣不能禁止。
眼看不能自保,隗嚣又给刘秀写信讨饶,以为缓兵之计。
刘秀回信道:“我已接近四十岁了,在部队也逾十年,最讨厌虚浮之词,别给我来这一套。”
公元31年七月,跟隗嚣决裂,被汉光武帝奉为凉州牧的窦融遣刘均和窦友赴洛阳向朝廷汇报工作。走到高平邑,隗嚣嫡系的地盘,过不了,只得返回。
窦融又派司马席封,绕行山间小路,到洛阳谒见光武帝。
光武帝作亲笔书信,交给席封,带给窦融兄弟,备加慰抚。
窦融得到刘秀的书信,愈发忠诚于刘秀,写信给隗嚣,严辞谴责其负汉之为,劝其“稽首北面” 、“欣服高义” 。
隗嚣恨透了窦融的反叛,不仅不看窦融的书信,反而羞辱使臣,乱棒打出。
窦融召集河西五郡太守,厉兵秣马,上书汉光武帝,请示出兵攻打隗嚣。
汉光武帝极力嘉美窦融,又把外方进贡的许多方物转赐窦融。
窦融拜谢谕书,砸碎隗嚣以前所给将军印绶,发兵攻入金城,杀了隗嚣的部下张玄,与陇西彻底决裂。
紧接着,窦融发五郡兵马,大破隗嚣的盟友金城太守封何,斩首千余级,得牛羊万头,谷物数万斛。
隗嚣看到自己已经处于孤立无助的境地,忙遣使到蜀地去送礼,向偏居一隅的公孙述俯首称臣。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
隗嚣觉得有靠了,聚拢步兵、骑兵三万人攻略地盘,接连被冯异的汉军打败,损兵折将。
隗嚣手下大将王遵,劝隗嚣向刘秀服软,因言辞激烈,遭隗嚣大骂,他还想杀了王遵泄愤。
王遵性格豪侠,又有才辩。来歙向隗嚣借路天水时,他曾私下对来歙说,自己愿意作内奸:“我不避矢石,不是为了爵位。人思旧主啊,我祖上蒙汉厚恩,常思报效。”
汉光武帝这时令来歙写信招降王遵。
王遵携家带口,偷跑出来,到洛阳拜见刘秀,刘秀拜他为太中大夫。
公元31年秋天,隗嚣进攻安定。汉光武帝认为大决战的时刻来到了,决定亲率军队西征。
大臣们都反对刘秀亲自出征,郭宪说:“东方初定,车驾不可轻易远行。”还挥剑砍断车绳,强力阻拦。
这时以前曾在隗嚣那里待过的马援坚持说:“王师一进,必破无疑。”同时在刘秀面前堆米为山,陈述进兵之策。
刘秀听了马援的军事分析,高兴地道:“都不要再阻拦我了。老贼已在我的手心里了。”
刘秀派大将来歙轻骑疾进,伐山开道,沿樵夫所走小路,穿过番须、回中,出其不意地攻进略阳城中,杀死守将,攻占了这一陇西重镇。
刘秀高兴地对众将说:“攻克略阳,便是捣入了隗嚣的心腹,心腹一坏,肢体必然瓦解。”
隗嚣闻略阳丢失,大惊失色,连连顿足道:“汉军从哪里来的?有这样神速?”遂亲自率军数万人,企图夺回失地。
汉光武帝的大军走到右扶风的漆邑,诸将纷纷进言:“王师重大,不宜涉险。”
光武帝踌躇难断,欲召马援相问。
月光如银,铺满山间,已是三更时分,梆声忽然响起,恰是马援在大营前求见。
刘秀喜出望外,披衣而起,使卫尉引马援入内室,述及群议,询问对策。
马援长期率部活动于陇右一带,对隗嚣内部情况了如指掌。他驳去众议,独抒己见,说:“隗嚣已有必破之状。”
次日,光武帝就推马援为进军先锋,麾师急行,由漆县经长武,进至高平。窦融率领五郡太守以及羌族小月氏步骑数万兵马前来相会,带辎车五千多辆。
窦融先派外交人员询问觐见光武帝的礼仪。
刘秀很是欣赏窦融。于是,置酒高会,待以殊礼,引见于百官,连窦融的弟弟窦友和窦士都封了官,然后,全面犒赏窦融带来的官兵,进行了收编。
汉军势如劈竹,隗嚣节节溃败,退保天水。
前来支援隗嚣的蜀将也都退却了。
汉光武帝进入略阳城,大摆盛宴,犒劳将士。
来歙攻守有功,赐坐特席,位居诸将之首。欢宴毕了,又赐来歙夫人布帛千匹。
王遵弃隗嚣而归汉,也是有功的,随驾出征,参与军事,深得光武帝信用。他与隗嚣的另一大将牛邯比较有交情,光武帝便作书让王遵遣人送给牛邯。
牛邯得到刘秀的书信,犹豫了十多日,觉得西州一隅,终非长久之计,到头来玉石俱焚,莫若早早归了洛阳。遂谢绝士众,带领心腹起义了。
刘秀任命牛邯为护羌校尉。
榜样力量巨大。牛邯是隗嚣骁将,雄踞边陲,有勇有才,一经归汉,惹得四周人心耸动。于是,隗嚣十六个属县,十三员大将,十多万兵卒,俱来降汉。
公元32年,汉兵解除略阳之围,隗嚣的主力基本被消耗掉。他带着妻孥,逃到西城,依附那里的少数民族酋长去了。
刘秀本想一鼓作气,彻底消灭隗嚣,这时,洛阳传来急报:颍川农民造反,河东守兵也反汉了。
刘秀禁不住叹息,懊悔地说:“在洛阳时,我没有听郭宪的话,现在才知道费事了。”于是率领大军,马不停蹄,赶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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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光武帝车辇回归洛阳,对留下的众将消灭隗嚣很有信心。
他在半路上给将军岑彭写了一封信,说:“如果打败隗嚣,就率大军向南攻击公孙述。人生最辛苦的是不知足,既得到陇,复望着蜀,每发一次兵,我的头发就白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肃清天下。”
刘秀回到洛阳后,派将军寇恂前往颍川平叛。
寇恂原为河内太守,继任颍川太守,再迁为汝南太守。在颍川一带颇有群众基础。
刘秀说:“颍川迫近京师,只有卿亲往,亟应平叛。”
寇恂回答道:“颍川民风,素来喜好角力,听说陛下在陇西,长期未回来,盗贼惑众,乘间作乱。若其一旦听到陛下乘舆南下,必然惧怕,何敢抗命?臣愿为陛下做先锋。”
刘秀说:“好吧,你前边走,我后边随。”
寇恂充当先锋,即日南征。
光武帝亲率兵马,随后启程,直指颍川。
盗贼看到车驾阵势,果然恐惧,主动都来了,说:“杀掉我们吧。”
寇恂也不客气,直接把他们的头领杀了,其余赦免。
颍川群众扶老携幼,欢迎寇恂,欢迎刘秀,他们跪到光武帝的面前叩拜:“请陛下让寇君在这里做官吧!”
光武帝依从民意,留寇恂在颍川主持工作。
车驾回到洛阳,尚未坐稳南宫,警报又来了。东郡、济阴,盗贼群起,攻城劫掠,地方大乱。
刘秀遣大司空李通领兵前去围剿。
汉军出了洛阳,刘秀陷入了沉思:为何帝驾一旦离开京师,便有盗贼蜂起?
颍水吏民拦路求寇恂留下为官,说明地方官的人选极其重要。
东郡是洛阳的郊区,尤需保障清宁太平。谁能够镇住这样的地方呢?刘秀想到了以威信著称的耿纯。
耿纯曾经短期做过东郡太守,视事数月,境内安然无事。后来其属下一个县令自杀,耿纯受到牵连,调回朝廷候命。不久前才封为东光侯,到邺地任职了。
刘秀立即援笔下诏,遣使拜耿纯为太中大夫,调任东郡。
东郡干部群众听说耿纯来了,无不奔走相告。近万名蟊贼,都丢掉武器,脱光膀子,到耿纯面前跪降。
汉光武帝正式玺书传诏,拜耿纯为东郡太守,地方变得平静了。
曾说光武帝离开关中后,写信给围攻西城的岑彭,言西城若下,便可将兵向南,进击蜀地公孙述。岑彭懂得光武帝的大一统用心,与吴汉奋力攻打西城。谁知西城十分坚固,月余未能拿下。
吴汉探知西城守将杨广病逝,加紧攻城,日夜不休。
隗嚣守城大将王捷,登城大呼道:“汉军听着,我等为隗王守城,誓死无二心。请你们退开,我自杀以明志。”说着,横刀颈上,自刎而死。
西城还没有攻克,隗嚣的救兵——西蜀公孙述遣大将来了。
鼓声四起,旌旗飘扬。汉军大惊,乱了阵脚,不知蜀地来兵有多少。
吴汉勒马败退。耿弇、盖延,也相随退去。岑彭烧毁辎车,率领健卒横戈断后,慢慢退归陇下。
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又都成了隗嚣的地盘。
汉军败退中,校尉温序与从事王忠陷入重围,被隗嚣的将军苟宇逮住了,迫其归降。
温序斥骂道:“我为汉家臣子,你等叛虏,怎敢胁迫大汉将军?”
苟宇的从属纷纷向前,欲杀温序。
温序面不改色,从容道:“岂能死于贼手,污我名节。我自己来!”说着,冷不防抢过一把利剑,自杀身亡。
苟宇说王忠:“温将军有种!你把他收敛了吧。”
王忠收敛了温序的尸骨,送归洛阳。
汉光武帝赐墓地安葬了温序,追认为烈士,召其二子入宫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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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3年正月,祭遵病逝军中,遗诫部下曰:牛车载归,薄葬洛阳。
祭遵为人克己奉公,所得赏赐,尽分将士,家无私财,身无华服,夫人衣衫无彩。
祭遵的丧车到了洛阳,光武帝车驾素服亲迎,过城门的时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安葬时,慰问眷属,见其家中贫寒,越发哀痛。
后来朝会之时,刘秀常叹息说:“安得忧国奉公之臣如祭征虏者?”
卫士长铫期道:“陛下至仁至义,哀念祭遵不已,群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都愿为陛下出力。”
这时传来军情报告说,隗嚣移居冀城,冀城人多粮少,食物供应不及,有朝食而无晚餐。隗嚣饿着肚子出城筹粮,寻了半日,只得数斛陈米,篝火煮熟,粗糙难咽。返回城中,双腿乏力,越思越恨,恚愤而死。
隗嚣的部下王元、周宗等立隗嚣的次子隗纯为王,向公孙述称臣乞援。
公孙述遣大将田弇、赵匡,率兵押运物资,送进冀城。
汉光武帝令冯异行天水太守事,率军进攻冀城。
隗纯有公孙述送来的粮草装备,守得很牢固。冯异攻打数月,未能攻下。
留屯长安的来歙,上书汉光武帝,曰:目前陇西、天水是公孙述的屏障,彻底荡平二郡,是大计所在。然军队饥馑,缺粮严重。臣知道国家大局要均衡考虑,然有国家粮草保障,才能打胜仗啊。
刘秀觉得来歙言之有理,遂命令粮食部门预备谷物六万斛,征集四百头驴子,驮运到西部前线,以作军粮。
随后,刘秀又诏命来歙为监军、马援为副,统率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武威将军刘尚等五人,汇合冯异的部队,共同进攻天水。
却说公孙述在成都称帝,势头颇为不小。他欢迎隗嚣称臣,乃是希望蜀地、陇西连成一片,与刘秀争夺天下。
公孙述封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王,各管不少县份,群臣多进谏,以为成败尚未可知,将士们披甲征战在外,先立王子,会伤了将士们的心。
公孙述听不进,说:“有史以来,不都如此嘛!”
汉光武帝先礼后兵,给公孙述信说,乱世之际,人皆欲为君事耳,所以不算反叛,早为定计,留条后路最好。天下神器,不可乱争,请自己想想吧。
公孙述见不惯刘秀的大架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甩了刘秀的书信到一边,派大将率兵,直下江东,拔巫城、夷陵,占据了荆门。
公元34年夏天,有了粮食吃的汉军,在西部战场大败蜀兵,杀了蜀将田弇、赵匡。不幸的是,冯异将军病逝军中。
汉光武帝赐谥冯异为节侯。
褒扬和追认冯异之后,刘秀决定再次亲自率军西征,要把西部彻底按下去,按稳当。
光武帝的车驾到了长安,寇恂劝阻道:“长安道路方便,皇上宜驻军城中,安定陇西。敌人闻说皇上驻在长安,必然害怕,自会望风来降,如果以皇上万乘之躯,亲自到危险的地方去,实在不合适。上次颍川事件,就是前车之鉴,不可忘记。”
但是,刘秀没有采纳,驱马前行。
将军寇恂和来歙奋勇进击,日紧一日。
隗纯的将士已经丧胆,不能守城。周宗、行巡、苟宇等,拥着隗纯出降。王元率领残部,突围奔往蜀地去了,陇右自此悉平。
刘秀得陇后,转身望蜀,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成都的公孙帝。
刘秀部署了两路汉军,一路由大司马吴汉统率,发荆州兵六万,马匹六千,与征南大将军岑彭会合于荆门,由长江入蜀;一路由中郎将来歙统率,从北面入蜀,南北并进、水陆齐击。
公孙述东依三峡、北靠巴山,凭借蜀道天险,与汉军抗衡。遣将占据长江天险荆门、虎牙两山之后,在江上筑起浮桥斗楼,立木赞柱,断绝水道,阻止汉军溯江西上。北部呢,公孙述拜王元为将军,据守北方的河池,防止汉军由天水南下入蜀。
岑彭命部下打造战船数千艘,从各郡募集熟识水性的兵勇,训练水师,研究突破三峡的战法。吴汉率军来会后,岑彭下令军中:募集进攻浮桥的勇士,先登者受上赏。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出,愿为前行。
鲁奇驾起装满易燃物的楼船,鼓帆直冲浮桥。浮桥上的蜀兵涌过来,举刀截击。鲁奇殊死奋战,同船的勇士点燃火炬,乘势飞掷桥楼上。
桥楼皆系松材,一经燃烧,势不可挡。
蜀兵顿时大乱,争相跳水逃命,溺毙数千人。诛虏将军刘隆跃登岸上,生擒了守桥将官程泛。
岑彭上表叙鲁奇战功,并荐刘隆为南郡太守,随即率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直进。
在进军中,岑彭规定了严格的军事纪律,不准掳掠沿途,有犯者杀无赦。沿途百姓,看见汉兵这么好,纷纷牵牛端酒排队拥军。
中郎将来歙是刘秀的亲戚,忠心耿耿,率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引兵出陇西,进入蜀地。在河池打了个大胜仗,斩首数千级。王元、环安败退成都。
来歙乘胜疾进,再下辨城,方始安营休兵。
蜀人惊惧,苦思对策。
环安重金聘用刺客,夤夜潜入大营,一刀刺中了倚案而眠的来歙。
匕首在来歙的前胸上竖着,血流不止。他强忍疼痛,令惊醒的卫士飞马招来盖延。
盖延奔入帐中,见来歙惨遭毒手,伤势严重,满面淌汗,禁不住热泪滚滚,伏地悲泣,不能仰视。
来歙以手卡着前胸,叱责盖延道:“虎牙怎么变软蛋了?我为刺客所伤,无以报国,故招你来嘱托军事,你反哭哭啼啼。我虽有刃在身,发火了照样命人收拾你!”
盖延收住眼泪,起身接受诫命。
来歙让吏属取来笔帛,一手捂着伤处,一手自书上表,曰:贼人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为朝廷蒙羞。治理国家,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正直可任,愿陛下裁夺……
写至此处,来歙疼痛难忍,投笔抽刃,血涌而出,气绝而光荣牺牲。
汉光武帝看到来歙的绝笔,悲哀恸哭,策书嘉奖曰:“中郎将来歙,为了革命事业,忧国忘家,平定羌、陇,连建大功。遭贼谋害,呜呼哀哉!”
刘秀追封来歙为“节侯” ,遗体还洛阳时,刘秀临吊送葬,又将汝南郡改名为征羌郡,以志来歙平羌、定陇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