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六章 温婉涵蓄的新夫人

第六章  温婉涵蓄的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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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年冬天,非常日怪,神职人员王郎说自己祖宗是刘姓皇上,就在邯郸登基称帝了。

姓刘的,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刘林不敢称帝,王郎敢,还连蒙带吓唬地让刘林等贵族、豪强拥立他。

王郎被立,吆五喝六地给各郡县发通知,郡县不想惹事,你说你是皇帝,我归降你便是,都回信说,这事我们认了。

王郎坐在邯郸正殿里,翻阅着各郡邑送来的归降书,兴奋地说:“基本上尽降矣。哈哈!幽燕骑兵,骁勇能战,我们占据邯郸,统辖河北,可以去更始帝手里夺取朝廷的公章了。”

刘林道:“刘玄是个窝囊废,在我们手里攥着呢。倒是大司马刘秀,小觑不得,早晚得杀了他才是。”

“耿纯逃跑,定然去找刘秀。”王郎说,“刘秀必有准备,想杀他不好办呀。”

刘林当初不敢做皇帝,王郎做了,他的黑心却发作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发文件到各个郡县,悬赏十万户,买刘秀的头,随后发大兵包围,直到歼灭。这两步棋一走,刘秀就是插翅,也逃不了啦。”

王郎道:“好。”遂依计而行,先发文件,后发兵马。

消息传开,蓟城将要打仗,人人害怕,家家闭户,街上没人做生意了。

刘秀的手下王霸、耿弇,在街上插着旗子招兵,从日中招到日落,没有募来一兵一卒。

王郎攻打蓟城,似乎是一定的了。

刘秀开会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请求放弃河北,跑回洛阳。

耿弇气盛,力排众议,进谏道:“明公从南边一路到此,招抚地方,大势未定,不可退回,此一也;王郎发兵,乃从南来,一旦相遇,寡不敌众,此二也。”

朱祐说耿弇:“你是北方人,当然愿意留在此地。殊不闻‘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耶?”

耿弇反驳道:“我父虽为上谷太守,可耿家世居茂陵,谁敢说是北方人!不过,咱们是行是留?还是请明公裁断吧。”

茂陵乃今天的陕西兴平,上谷乃今天的河北怀来,孰南孰北,一听自明。众人没话说。

刘秀问耿弇:“伯昭你有御敌之计吗?且细说来。”

耿弇道:“上谷、渔阳均离此不远,兵马勇悍可用。我父亲为上谷太守,渔阳太守彭宠则是明公的老乡。若发两郡兵马,合计不下万数,邯郸王郎不足为虑也。”

“甚好。”刘秀赞同耿弇的分析,当即采纳了耿弇的建议,派马成和臧宫二人分别去上谷、渔阳,其余的人留守蓟城,购买粮草,积极备战。只待搬来两郡兵马,便可进击王郎。

初春时日,昼短夜长,外出采买的部属尚未全归,朱祐便张罗着开饭。

饭未盛进碗中,忽听客舍外人叫马嘶,一片混乱。

原来,邯郸的公文到了蓟城,刘接贪图厚赏,纠集兵众,困住广阳王刘嘉,响应王郎的号召。

蓟城骚乱起来,人们口耳相传:王郎大军已临涿郡,俸禄两千石以下的干部都要前往城外欢迎,有敢藏匿汉使的,祸灭九族,格杀无赦。

大司马刘秀一干人等,在客舍里惶然不安,顾不上吃晚饭,纷纷奔向马厩,跃上马背。

刘秀带人冲过街衢,来到南城门下,但见铁闩横插,门官也已换成了刘接的心腹家将。

铫期催马挥戈,直刺摆开阵势的家将。

王霸、杜茂、祭遵、耿纯等随后冲上,双方捉对儿厮杀,血肉乱飞。

朱祐护着刘秀,刺死南门官,打开城门。众人呐喊着闯了出去。

冯异抡刀断后,杀退刘接的家将,拍马追随刘秀,乘着夜色掩护,落魄南逃。

冰封的旷野上,急遽的马蹄声增添着恐怖。

直跑到天色微明,朦胧中,刘秀的坐骑打着响鼻,喷着白气,不肯再跑了。

邓禹的马更绝,乱掉屁股,把主人给扔在了雪地上。

邓禹索性直挺挺地往雪地上一躺,说:“明公,我实在不行了,浑身直突突,饿得慌啊。”

邓禹一说饿,大家都感到了低血糖。

逃窜一夜,当真是肚腹空空,饥肠咕咕了,叫着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夜不吃饿得慌。靠近驿舍去,弄点吃的吧!”

刘秀断然道:“不行。还没出涿郡地界呢,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咬紧牙,加把劲,再赶一程。仲华,好不好?”

但听有人嘟哝:“一夜马不停蹄,没吃一口东西,加上这糖尿病,实在没法坚持了啊。”

刘秀说:“糖尿病也得坚持一下。王莽刚死,又出了个王郎,我们不能靖乱安民,将来还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不敢走大路驿道,尽拣荒僻野径,越来越难行。

又过十几里,看到一处界碑,曰“芜蒌亭” 。

众人嘘口气,总算出了涿郡。这是饶阳地面了。

不远处有座村落。场院堆着饲草,马匹挣脱缰绳跑过去吃。

刘秀让大家小憩。想派人去买些食物来充饥,摸遍衣袋找不出一个五铢钱。

冯异靠大树坐了一刻,稳过了神儿,跳起来说:“我去村里讨些吃的。”王霸说我陪你去。

冯异和王霸去了,刘秀清点清点僚属,却发现没有耿弇。

朱祐说:“要不是耿弇胡乱生法儿,我们早回洛阳了,能受这份罪?大难降临,他倒先跑了,日后遇到,我非亲手宰了这个小东西不可。”

刘秀道:“慌乱之际,情况不明,不可胡乱猜忌,妄下断言。”

冯异、王霸讨来一罐子豆粥和几个粗面饼子,哪里能够这帮大汉们充饥,胡乱填进肚里,上马继续赶路,只想到前面的村子再讨点吃的。

既怕追兵、又无饭吃的大司马刘秀一拨人,惶然南逃,疲于奔命,钻进了滹沱河边的一所空舍。

看来这房屋废弃已久。墙皮剥落,门窗皆无,屋顶上露着黑乎乎的天。

好在脏乱的舍中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枝柴。在另一有顶盖的屋里找到一点带皮的杂粮,众人顾不得潮湿脏乱,趔趄着架柴点火。

部属们有的端粮舂米,有的剁草喂马,空舍内外有了生机和希望。

刘秀脱下外袍,对火烘烤。他顾不得几天奔命的疲劳,脑子急速地转动,思索下步怎么办?

逃归洛阳,寄人篱下,势必前功尽弃。倘若不离开河北,王郎气势这么大,又该在何处立足?怎样谋求发展?

刘秀苦苦思索,篝火烧燃袍子竟无察觉,烧疼了手,才陡然发现袍子的后襟烧没了。

众人大笑道:“大司马穿上这件战袍,那才真叫‘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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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烧了袍子后襟,大家取笑他,正嬉闹间,冯异端着破瓮来请明公用饭。

刘秀环顾手下将士们,笑道:“笑过袍子,得喂肚子。大家都饿坏了,来,一同用餐。”众人捡起破瓮片子,或站或坐,填充肚子。

在破屋里歇息一夜,起身上马,不远却被岔路口迷惑。

阡陌相通,人生地不熟,该走哪条路?

路边过来一位白胡子老头,刘秀忙上前施礼相问,老头举手指着其中最小的一条路,说:“这里是下博县,去此八十里,便是信都。”

老丈所指,乃一崎岖荒径,路面枯草摇曳,似乎久无人行了。

刘秀有些不解,要详细请教,老人早已快步隐去。

刘秀听了老丈之言,毫不迟疑,打马直奔信都。

话说信都太守任光,乃刘秀的战友,昆阳突围搬兵的十三勇士之一。

任光,字伯卿,南阳宛城人。曾任本地乡、县一般干部,汉兵夺取宛城的时候,见他衣装光鲜,想杀了他,幸亏刘赐路过,救了他一命。于是他率宾客跟从刘赐,为偏将军,跟刘秀成了战友。

刘玄当了皇帝,迁都洛阳,拜刘赐做丞相,以任光为信都太守。

王郎在邯郸自任皇帝,四下发文件恐吓,各郡国皆降,任光不吃他那一套,与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招集精兵五千人,日夜把守城池。

任光正忧虑孤城难全,闻听大司马刘秀奔来,喜出望外,打开城门,率官属出迎。

大司马刘秀一行歇息于驿舍,李忠见刘秀衣袍又薄又脏,还没有了后襟,露着屁股,便脱下自己簇新的外袍呈上。

刘秀笑道:“大家都说这样的袍子‘酷’,你把好袍子给我,却‘酷’了你啦。”

玩笑开罢,刘秀转身对任光说:“伯卿,王郎势大,恐难匹敌。卿有何计,能解燃眉?”

任光见刘秀兵将寥寥,心里颇是踌躇。

李忠、万修都主张奔回洛阳,再请求兵马来攻打王郎。

犹豫不定间,忽报下曲阳的邳彤率兵来会,有两千多人。任光欣然迎迓,同来见大司马。

大家商议,两军兵马合作一处,平安回到洛阳应该有保障了。

邳彤认为回洛阳不妥。逃回洛阳,惊动帝都,堕损威名,实非良策。

王郎虽得燕、赵之地,然驱集乌合之众,根本未固。二郡之兵,士气正旺,若明公奋以攻之,则何城不克?

再说,明公若选择撤走,邯郸兵将追来,信都之兵实难捐弃父母,千里相随。若他们中途逃归,所剩几何?人心离散,岂可复收?

刘秀恍然明了,以手击案,大声道:“伟君所言极是,我等宜遵照执行。今两郡兵马尚少,是否再向他处借兵?”

任光说:“兵不在多,关键在于同仇敌忾,指挥有方,即能成功。昔日昆阳大战,明公兵力不足万人,大败王莽新军四十三万。一个欺世盗名的王郎,何足道哉!”

刘秀称善,当即拜任光为左大将军,封武成侯,统率军队。李忠封武固侯,为右大将军。

继而封万修为造义侯,偏将军。邳彤为后大将军。冯异和耿纯为战时征兵委员会主任。铫期为裨将,与傅俊、吕晏受邓禹领导。王霸为军正,祭遵为宪兵队长。

诸将领命,分头行事。任光则复制了很多檄文,四方散发颁示,传大司马亲自将兵,扫荡河北,吏民相告,反虏快降。

公元24年二月初,大司马刘秀的部队接连告捷,攻克几个县城。

继续北进,至于昌城——今天河北巨鹿地面,派傅俊前去招抚。守宰刘植开门出迎,愿军前效力。

刘秀接纳刘植,以其为骁骑将军,刘植的兄弟刘喜和刘韵为偏将军。

刘植的全盘兵马加入,刘秀的兵力刹那间翻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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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河北局势风云变幻,不影响洛阳小皇帝刘玄的醉生梦死。

刘秀在河北寒风中奔波徇行的时候,洛阳张灯结彩过了个大年。

更始帝下令,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家家齐燃火烛,而且一律将大彩灯挂到大门头上,烘托新社会歌舞升平的大好形势,洛阳街衢因此热闹异常。

尤其是元宵节,洛阳人哪管外省还在兵马箭戈地热闹,户户响应领导的号召,挂灯。什么走龙灯、仕女灯、鸳鸯灯,新颖别致,夜幕降临,统统点燃,整个京都,亮如白昼。

各个街道、社区办事处还听从上级的布置,组织了耍狮子等里坊舞蹈,踩着鼓点,从更始帝的观礼台前边腾跳而过。

更始帝率领全体在京干部,稳坐高阁之上,怀里抱着美女,把酒欣赏街景,尽情享乐。

在中国历史上,像刘玄这样差窍的土皇帝实属少见。

刘玄在洛阳挥霍享受了年把光景,老思谋着,得去王莽坐过的位子上坐坐才过瘾,于是,哪管全国各地战云密布,百姓尚在水深火热,元宵刚过,又吆喝着迁都长安。

刘玄也没建立什么中央机关,依旧还是从宛城带来的那些心腹跟着他起哄,说走,套上车就动身。

黄门侍郎在前面挥舞旗子,三挥两挥,把马挥惊了。

数马联辔驾车,只要其中一匹被惊,立刻传染他马,疾奔不止,而最可怕的是它们被绳索拴在一起,越奔越恼火,越恼火越死命地奔,最后一起死。

在农村最怕的是惊马跳崖,洛阳城里没有悬崖,但有高墙,更始帝的驾马就在狂飞中“触壁” ,三匹马脑浆流出,倒地毙命。

更始帝紧紧抓住轩架,吓得尿了两腿,所幸未受外伤,换乘车马,才得出行。

走了半个多月,刘玄到了长安,看到数千宫女,塞满后庭,冲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宫城的钟鼓、舆辇,老样子,皇帝的器服、帷帐,老格式,皇家的太仓、武库,旧面貌,各级宫府、部门,旧体制。

郎吏们依照位次,肃立两侧,更始帝迈着八字步,去升坐主殿。

刘玄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家阵势,走过干部大阵时,吓得面红耳赤,脚步就乱了,脸也不敢仰,身子也不敢扭,话也不敢说。

待看到自己的原班心腹挤在御座前边,他才抬起了头,问:“沿途掳掠,所得几何?”

宫中老吏听到更始帝这样的问话,面面相觑,十分惊异。

朝贺毕了,心腹们劝更始帝封王,纷然说:“赶紧把整天随驾的功臣们都封一封吧!”

朱鲔有姿态,大声叫道:“你们说的叫什么话!宗室还没有加封,如何可以封他人。”

大家说:“好好好,先封宗室,再封诸臣。”

更始帝乃封。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歆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

宗室封了,又封旁姓。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张卬为淮阳王,王常为邓王,廖湛为穰王,申屠建为平氏王,胡殷为随王,李通为西平王,李轶为舞阴王,成丹为襄邑王,陈牧为阴平王,宋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朱鲔装样子推辞:“我不姓刘,不敢受封为王呀。”

刘玄乃徙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派他们与李轶、李通、王常等,镇抚关东。

刘玄又拜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主持朝廷内部工作。

更始帝封王几十个,论宗室,刘秀为帝室后裔,论功劳,刘秀功在诸人之上,却没有份儿受王领爵。

封赏完毕,大摆酒宴。

君臣开怀畅饮,宫女歌舞作乐,乌烟瘴气。

而在河北战场,刘秀正延揽英雄,挥军行进,攻城拔邑,胜仗连连。

奉命招募部众的耿纯归队了,带来堂弟耿诉、耿宿、耿植,还有两千多名新兵。而且耿家阖族男女老幼,全在车上,随在大队后面。

耿家是当地大姓,富甲一方,耿纯派耿诉、耿宿放火烧毁房舍。耿家多处宅院化为废墟。

刘秀惊问耿纯:“伯山从军,何故烧毁庄园?”

耿纯说:“明公单车徇狩河北,没有金银重赏,但广播德行,人众乐意归附。王郎那厮,以十万户取明公。纯举全族前来归命,犹恐宗人胆怯逃归,烧毁房舍,使专心服事明公,以成大业。”

刘秀唏嘘赞叹,拜耿纯为将军,封耿乡侯,耿诉、耿宿、耿植为偏将军,命他们向北进发,杀敌立功。

王郎在邯郸自立的军情谍报,才传到京师,宛王刘赐启奏更始帝说,河北王郎反了。

刘玄拍着案子骂娘,说:“他妈的到处自立,自立,调动大军围剿,抓住一个不饶!”

刘赐道:“陛下稍安。河北王郎,陇西隗嚣,拥兵自重,明日又不知谁称皇帝,但对付他们不能一视同仁。像隗嚣,招抚即可,对付王郎,要以兵灭之。恩威并用,方保帝位牢固。”

刘玄就听刘赐的话,派使者征诏隗嚣、隗崔、隗义弟兄几个,派尚书令谢躬和振威将军马武带领部队前往河北,汇合刘秀,歼灭王郎。

邓禹带着铫期、傅俊、吕晏,四处宣传,聚兵上万。加上刘秀攻城略地所得兵马,聚合起来,声势很大,而且公布了爱民纪律,竟成为河北军阀中广受欢迎之一部。

连日作战,将士疲劳,刘秀决定在刚刚占领的苦陉城内休整几日,以图再进。

每攻下一座城邑,将士们都会得到许多财物。

开会的时候,刘秀问诸将:“连日告捷,诸位腰包都很充实吧?”

众人各报所获,钱币、美玉、衣物,有的还弄到了绣被,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惟右大将军李忠站在远处,一语不发。

刘秀问其故,李忠回答:“臣只是作战,什么也没顾上弄,无话可说。”

刘秀环视众将,高声说道:“我今天特别表彰右大将军李忠,诸卿该没什么意见吧?”

诸将都觉得羞愧,没有人讨要封赏。

刘秀遂把自己心爱的坐骑青骊马以及很多玉器,奖赏给了右大将军李忠。

兹后,诸将比赛战功,鄙弃私得,一切缴获都能归公了,军需供给也好起来。

邯郸王郎悬赏十万户捉拿刘秀,或买他人头。没有得到,却不断丢失城邑。

刘林献计:“刘秀从信都发兵,倾巢前来。部队的眷属都还在信都。我军绕点路,奔袭他的老窝,使他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王郎依计行之。

挥师北进的刘秀大军,所过之处,“发奔命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 。各郡县纷纷响应,归附刘秀,反戈王郎。

这日,一位壮士,浑身透着精干之气,参见大司马刘秀,说:“小臣乃是耿弇门下家将,奉主命特来送书。”

啊,耿弇啊!刘秀兴奋异常,看了耿弇的信,连声叫好。

朱祐奇怪地问情况。刘秀递过帛书给朱祐。

朱祐看了一遍,禁不住说:“我真错怪了这小子,孰知他联合上谷、渔阳兵马,说了还真做了,立功了小子!”

原来耿弇奉命去蓟城北镇征集粮草,天晚归府时刘秀们已经出逃。城门落锁,耿弇无法追赶,翌日早晨,把坐骑与所佩玉环送给城门管事,才出了蓟城。

茫茫旷野,了无人迹,沉思之后,只好去上谷郡见父亲耿况,劝父亲东约渔阳,同击王郎。

现在,两郡合兵数千兵马,已平定涿郡、中山、清河、河间所属二十二县。

刘秀重赏耿弇家将,作书回复,相约会师广阿县­——今天隆尧东边一带地方。

邯郸的小皇帝王郎得知渔阳、上谷军事形势,赶忙开会。

王郎的谏议大夫杜威说:“上谷耿况、渔阳彭宠,跟刘秀没有什么交往。如果以财物贿赂他俩,即使不为我用,也能使其中立,不亲刘秀。”王郎采纳了。

“而北边的门户真定,是刘扬在拥兵驻守,谅无大虞。”

真定,即今正定,北方雄镇之一,至今古迹遗址众多,几乎跟石家庄连在一起了。

真定王刘扬,聚兵十多万,一直在听命邯郸。其弟刘让,堂弟刘细,各拥兵数万,驻守在临邑等处,互成犄角。

刘秀大军逼近真定郡,派使者传檄真定王刘扬,共讨王郎。

刘扬自恃兵强马壮,随意看了几眼刘秀的檄文,便掷于地上,令侍卫驱逐使者。

侍卫抡起竹鞭,劈得使者抱头逃出,狼狈而归。

像猛虎蹲伏隘口一样,刘扬挡住了刘秀进征邯郸的道路。

打吧,势必损兵折将,延误时日,不打,真定大郡不能收服,怎能收拾邯郸王郎?刘秀寝食俱废,日夜忧虑。

 

24

 

话说刘秀发愁无法对付真定刘扬,骁骑将军刘植来献计了。

刘植对刘秀说:“臣下与真定王曾有交情,愿凭三寸口舌,劝其归降。假若刘扬死心塌地,效命邯郸,再发兵决战不迟。”

刘秀大喜,即遣刘植为说客,往真定郡去了一趟,五天时间,刘秀坐卧不宁,刘植回来禀命才有所解忧。

刘植说:“真定王已被我劝服了,愿与大司马同心共力,消灭王郎。为了表示诚意,想与明公先结为亲戚之好,臣下已擅权替明公应承,特此请罪。”

刘秀扶起刘植,说:“劝降刘扬,已是大功。只是这姻亲让我为难。我尚无子女,结不了儿女亲家,小妹伯姬已许嫁李通,无可联姻啊。”

“是这样。”刘植道:“真定王有个外甥女小郭,愿奉侍明公左右。”

刘秀一听,连连摇手说:“不妥不妥!刚刚把阴夫人送走,出来徇行,怎么能说娶就又娶一个?使不得,使不得。”

刘植笑道:“天子至少聘九女,诸侯也要娶三个以上,明公娶两个,有什么不可以,不算多呀!若不结姻亲,刘扬如何肯掏真心。我们军队过去了,他又听邯郸的,跟邯郸合兵收拾我们,那就太危险了。”

刘秀说:“我与夫人情深意笃,这样觉得太不合适嘛。”

刘植介绍的郭姑娘名叫圣通,其父郭昌,素有义行,母亲刘氏乃是汉景帝的八世外孙女,有母仪之德。郭昌早逝,真定王作为舅父,待圣通如自家女儿,因此才要给她择个能干女婿。

刘植劝刘秀:“明公情系阴夫人,天地可鉴。阴夫人识大体,会理解的。况且这个小郭姑娘,并非草民贱女,与明公有缘,于大业有益,怎么不能娶?”

刘植一劝,刘秀转忧为喜,说:“那咱就娶吧。”

便令刘植执聘礼,做媒人,先去了。

很快,刘植送回信儿来,说婚期定在六日以后。

刘秀带着朱祐、邳彤、杜茂、李忠等将士,依期前往真定郡迎娶。

真定王刘扬率领干部群众,出城老远,接到了刘秀一行。回城来送刘秀们住进真定星级最高的宾馆,大排宴席,觥筹相碰,欢喜无比。

最心跳的是郭圣通姑娘了,舅父为自己择婿大司马刘秀,官大,兵多,前程似锦,怎不芳心如同撞鹿呢。

小郭画着柳眉,插着金钗,上下里外装束吉服,被众人簇拥着,在司仪的主持下,依礼出嫁了!

在花团锦簇的洞房里,刘秀端详这个新夫人,但见靓妆华服遮不住俊美温柔,心里不由自主地把她与阴夫人作了个比对。

倘说阴夫人秀雅外露,是带着野性的小家碧玉,那么这个新人儿则是温婉涵蓄、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

双双饮下交杯酒,烛花并结,一夜春风。

清晨早起,大司马携着郭夫人的手,拜识亲友宾客,二人犹在幸福之中。

第三日,刘秀置酒设宴,答谢真定王与诸将。

刘秀把盏,刘扬击筑,宾主谈笑风生,十分和乐融洽。

而此时,王郎的军队端掉了刘秀在河北的老窝信都,汉军将士眷属都遭了殃。

右大将军李忠的老母妻子,后大将军邳彤的老父、弟弟和妻子,都被五花大绑,押着往真定,在攻打刘秀的大部队前面开道。

刚当新郎官的刘秀出于急迫,披上戎装,移兵迎战。

刘秀现在的汉军将士,是以信都为主力而组织起来的队伍,听说眷属被王郎兵将所扣押,以人命相胁,顿时变色,都眼巴巴地望着大司马刘秀,不愿前进。

大军踌躇、刘秀踌躇间,后大将军邳彤驰马奔过来,跳下鞍鞯,伏地涕泣。

“自古忠孝难能两全。孝敬父母,不能忘了君王,尽忠君王,顾不了家庭。邳彤眷念亲人,但不能忘了明公大事。”

邳彤一番话,真是积极,把领导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右大将军李忠打马跑过来,连声呼唤校尉马忠。

马忠是马宏的胞弟,马宏正是王郎军中主帅,血海深仇的敌人。马忠不明就里,答应着来到李忠马前,李忠用剑指着马忠,骂他哥,骂到兴起,手起剑落,杀了马忠。

周围诸将大为惊讶,惋惜说:“你怎么能杀了他呢,将军家眷尚在敌人手里,你杀死了他弟弟,连个谈判筹码也没有了。”

李忠怒目圆睁,骂道:“操他妈,不杀了这货,那我不是显得跟大司马二心了吗!”

刘秀闻听此言,点头称好,但他对李忠说:“你带部队回家救老母妻子吧,到家可发布告示,能给你送来家属者,赏钱千万。钱我给你备着。”

李忠说:“不走!不去!我要效命沙场,坚决不做软蛋!”

李忠比邳彤更进步,更激昂,大军因此动容,高呼杀敌口号。

刘秀借机分兵,让左大将军任光回救信都,自己率大队进击邯郸。

刘秀大军先攻广阿城,这个土城在今天的邢台地面,无所凭恃,一天时间便攻克了。汉军进了广阿城,军队休整,刘秀与邓禹赶紧打开军事地图,研究下一步的战争行动。

任光率兵回信都镇反,因为人太少了,加之途中又有开小差的,最后无功而还,回到广阿城,引起军心小骚动。

正骚动呢,城门口又传来喧哗声。

探马报说,上谷、渔阳兵马到了城外,是王郎遣来的。诸将尽皆失色。

刘秀诧异。不可能啊,我与耿弇相约,在广阿城会兵,怎么能是邯郸派来的?

刘秀急步登上城头,俯首细看,果真是在蓟城失散的耿弇。

原来,耿弇前不久差家将寻见刘秀,带回刘秀的亲笔信,便率上谷、渔阳两郡突骑、步卒以及沿途所收服的兵马,向广阿运动。遥见广阿城头树着汉旗,不知虚实,耿弇和部将景丹前来打探。

看到大司马刘秀登上了城楼,耿弇翻身下马,抱拳施礼。

刘秀迎耿弇进了府衙,逐一接见了耿弇带来的将领,寇恂、景丹、盖延、王梁、吴汉等,之后,笑道:“邯郸将帅老说发上谷、渔阳兵,吓唬我们。我也说将发两郡兵马,逗他们玩儿。哈,哈哈!”

刘秀升耿况、彭宠为大将军,并封列侯,耿弇、寇恂、景丹、吴汉、盖延、王梁留任为偏将军,带队打仗。

封赏刚毕,更始帝所派振威将军马武率领的长安汉兵先锋部众到了广阿城。他们走得好慢啊。

刘秀特设盛宴,犒劳将士,随后发布命令,兵分两路,一路由右大将军李忠带领,回师信都肃清叛乱,巩固后方,一路由自己督率,消灭王郎。

汉军离开广阿城,急行军到钜鹿,环绕钜鹿四门,列成连营,架云梯,推撞车,对钜鹿发起猛攻。

钜鹿,今巨鹿,太守王饶,是王郎的铁哥儿们,深得王郎信任,封为侯爵,据守重城。他在城上,指挥滚檑木、放矢石,与汉军对打。

汉兵轮番强攻,旬日不能获胜。

耿纯说:“一直在钜鹿折腾,士众疲敝。不如撤走大军,收拾邯郸。王郎主力都在外面,老窝空虚。乘虚而入,必能获胜。”

刘秀说:“围魏救赵,釜底抽薪,好你个耿纯!就这么打。”

刘秀留将军邓满、铫期围攻钜鹿,钳制王饶兵力。自己率大军连夜撤离,旌旗、营帐依然保留。王饶果然不敢贸然乱动。

大司马刘秀的汉军主力,人不知、鬼不觉地直抵邯郸城下。

这时一支大军向刘秀靠近,打马跑在最前边的是主簿冯异。冯异奉命安抚河间郡县,完成使命后,来汇合了。

注入新鲜血液,军队生力旺盛,安营结阵,把邯郸团团围了起来。

王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精兵、重兵,都已分发各地去据守关隘,邯郸城内,将少兵寡,这该如何是好?

丞相刘林——不敢当皇帝,敢当丞相——说:“陛下缒人出城,发诏周围郡县,调集兵马,前来合围。他们在外,我们在里,里外夹攻,还不碎了他刘秀。”

王郎传令少傅李立起草诏书,遣使深夜缒城,四方求援。

汉兵架云梯、挖地道,天上地下,一同进攻。

王郎登城眺望,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汉兵的旗帜,遥远处飞尘蔽日,似有无数汉兵向邯郸杀来,竟紧张得尿了一裤子。

这时又传来汉兵攻下钜鹿的消息。钜鹿既下,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增援邯郸城外的汉兵,汉兵欢呼雀跃,攻城越发猛烈。

邯郸城人人自危,王郎的少傅李立夜间打开城门,迎纳汉兵入内。

汉军将士涌入邯郸,王郎、刘林慌忙出宫,开了后门潜逃。

刘秀严令捉拿首犯,谁知搜遍全城,不见王郎和刘林踪迹。

功曹将军王霸从守门士卒的口中得知王郎去向,单刀匹马前往追杀。王郎落荒奔逃,如同惊弓之鸟,心下恐惧,如何能逃得远?王霸追上,手起刀落,劈为两段,割下脑袋,归营报捷。

王霸得到大司马刘秀的厚赏,升了职,官王乡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