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五章 大司马言之有理
第五章 大司马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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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刘秀奉命起离洛阳,渡过黄河,收纳河北地面,随者无非他自己的老班底,没几个人。但他志存高远,有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策略和方针。
刘秀召开手下全体干部开会,派遣主簿冯异、掾吏铫期、功曹史王霸、门下史祭遵,去抚循各县,分头行动,最后聚齐在邯郸。
刘秀交代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先瞅看监狱,凡是终年劳作交不了赋税被关押的,一律释放,算他们无罪。
大司马刘秀,带领余众,自走一路,沿途所行,镇抚州郡,“辄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 。
据后山观察,刘秀高举复辟大旗,竟然获得各地疯狂的支持,可见他的路子是适合中国国民性格的,没有专制的日子,无论如何是过不下去的。
当然各地并非失却了皇家意识,他们还在打着老皇帝、老王朝的幡子,行欺民敛财之实。
王莽所建为“新朝” ,一切标新立异,但分析起来,他换了汤水,用药却更加古老。
地名,官制,货币,法令,王莽基本上都改造了一遍。然而在于皮毛。东莱原有不夜城之称,王莽说既然你们通夜不睡觉,城市改叫夙夜城好了。
西汉时期的郡县制度已经比较完备,王莽改了,改成“革命委员会” ,郡守官变成了“主任” 、“副主任”之流。
货币改革是王莽备受指斥的可恶行径之一。
西汉通用五铢钱,王莽改换货币四次,每次都用更加低劣的钱币替换前一种货币,最后改得货币没有价值了,久为历史进程所淘汰的龟贝,穿连成一串一串地登场了,用作市场交易。
王莽“每一易钱,民用破产而大陷刑” 。改一回币,便有大量百姓遭受牢狱之灾。小号里关押的大多数是因“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道路”的无辜贫民。
王莽新朝已被刘秀他们推翻了,但更始帝刘玄屁臭不懂,只会开库府,设大宴,征民夫,选美女,没有发过一份诏书来明令废除新朝的规章制度,社会上该怎样还是怎样。
刘玄没有,刘秀可以有!大司马刘秀的复辟是来真格的。
刘秀在河北,广张告示,晓谕吏民,王莽新朝的所有律令一概废除,全面恢复大汉规制。每过郡县,纠察大狱,赦免、释放犯人。
百姓受罪太深,给他一点宽大,便感恩流涕,觉得解放了,重见天日了。牵牛持酒,前来慰劳刘秀,当场踊跃参军。
裁事果断的大司马,官吏敬畏,百姓信服, 经略河北,大得人心,从行的人都笑了,刘秀却不断地陷入沉思。
天如聚铅,阴沉灰暗,不久,小雪飘飘洒洒落下来。
阡陌小路上,刘秀与将士们踏雪而行。虽说风雪影响行军,可大家情绪饱满,说笑不断。
刘秀在马上,一言不发。
经过一处村舍,稀落的树木间隙,倒塌的房屋,椽檩横斜,历历在目。
刘秀心里豁然一亮:整个社稷,不是仿佛一座屋舍吗?它由梁、檩、椽、柱组合而成,朝廷御驾郡县,需用各级干部治理,各级干部就是朝廷的梁、檩、椽、柱。
我如今经略河北,需要“理冤结,布惠泽” ,更需要考察各级干部的政绩啊。
此时已经是公元23年的十一月了,更始小皇帝刘玄派丞相刘赐从洛阳到了长安,整修京师,刘玄要往那儿迁居了。
刘赐学刘秀整修洛阳的招数,发布通告,征集民夫,惊动了长安吏民,也惊动了大司马刘秀的太学同窗邓禹。
邓禹通过刘赐的随人知道了刘秀如今的行踪。
当年王莽禁绝姓刘的做官,刘秀被迫离开长安,邓禹无法帮助同学,只好在长安太学潜伏下来,观察形势。
王莽末年,豪杰起兵四方。邓禹寄身太学,与世无争,不求闻达。
刘玄做了更始帝,李通、王常等人多次荐举邓禹。邓禹见刘縯遭杀,断定昏弱的刘玄难成大业,不肯从命。
刘玄想进长安,这太无聊了,邓禹权衡,刘秀以昆阳大捷名动天下,如今执节河北,专主一方。同窗了解同窗,邓禹知道刘秀绝不会久居人下,便连夜收拾行装,向东北,向东北,靠拢刘秀而来。
刘秀一行已经驱马进了涿郡城。
涿郡吏民都立在街路上欢迎,簇拥着刘秀走上府衙大堂。
中坚将军杜茂,手执九尺长的牛尾汉节,威武地站在大司马的公案前,卫士长朱祐紧握长槊,挺立在刘秀身后,冯孝、丁綝、马成、吕晏等一干将领,按剑肃立两边,刘秀端坐正中,自然生威。
郡守、掾吏、都尉,这些地方官员坐在下席两边,逐个进行述职。
刘秀在听取汇报的过程中,不时有些提问,堂外百姓听见里边的对话,唏嘘、赞叹,褒贬鲜明。
述职的官员,有的气度安闲,有的横眉竖目,有的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儿,述职结束,他们都紧张地望着大司马,等候决断。
刘秀道:“下车伊始,乱加评说,不大好吧。待我断理狱讼之后,再行臧否。”
随着一声威严的呼喝,狱卒从大牢里押来成批的囚犯。堂下跪满了衣衫破烂的犯人。
刘秀指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犯,问:“这么小的孩子犯了什么罪?”
年轻女人哭道:“司马大人,孩子的祖公要谋杀王莽,被凌迟死了,孩子的爹也被砍了头。我们妇幼人家,平时不出大门,知道什么呀?可还是要抓了我们不放,冤枉啊——”
年轻女人跪伏在地喊冤,引来一片凄惨的哭泣声:“大司马,冤哪! 我们冤哪!”
郡守此时不敢说话,二蛋都尉跨前一步,满脸杀气地叫道:“你们冤什么?谋弑皇上,大辟之罪,咆哮公堂,扰乱秩序,一样该杀!大司马,您下个令,我一刀一刀地砍了他们。”
呼冤的,要杀的,对峙于堂上堂下,静待大司马钧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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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大堂之下喊冤之声一片,郡守无语以对,都尉大叫该杀。
刘秀凛凛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盯住郡守,沉声问:“王莽鸩杀平帝,暴殄汉家天下,罪该万死。如今王莽遭诛,汉室已经恢复。讨莽义士非但没有记功,他们的眷属还囚在狱里。郡守大人,你说说,他们不冤,哪个冤?”
刘秀说着说着陡然站起,怒目逼视都尉:“为虎作伥,草菅人命,都尉大人,你说说,地方又怎么能平静?怎能安生?”
郡守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都尉变了脸色,冷汗直流。
刘秀当即下令罢免郡守、都尉,提升佐史辖治郡府之事,释放所有因谋杀罪而受株连的民众,昭平冤狱。
涿郡人民为报答大司马的恩德,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刘秀婉言谢绝,吏民更加欢悦,纷纷称赞刘秀宽宏、明断。
刘秀声望越来越大,所过之处,民心归附,策马寻来的邓禹,沿路很容易即可打听到大司马的行踪。
邓禹与刘秀在邺城相见,意气相投的同窗,久别重逢,万分欢慰。
刘秀与邓禹相对而坐,寒暄问候已毕,也各叙了别后情况,刘秀笑问:“仲华不愿出仕,却又远道追来,好生教人难解呀?”
邓禹喝下一碗水,淡然答道:“但愿明公威德布于四海,禹得效尺寸之力,垂名青史,此生足矣。”
刘秀听了,拊掌大笑,说:“还是仲华,还是仲华啊!”遂留邓禹同食同宿,论军情,谈闲语,须臾不离。
邓禹以自己的见解,向刘秀分析天下形势。
邓禹认为,刘玄虽然坐了皇帝,进了洛阳,但各地豪强,拥兵割据,称霸一方的局面,没有丝毫改观。
再说刘玄这个更始帝,胸无大志,作风腐败,对内制造分裂,诛杀大臣,对外排挤、打击赤眉军,必难长久。
刘秀对邓禹叙说了自己执节河北、抚慰州郡的做法,以及进一步的打算,请邓禹表达看法,态度非常诚恳。
邓禹说:“现今天下极不安宁,尤其是山东等地,铜马、赤眉所部,动则万数人马,四处攻略。各地还有不少假称帝号的反革命集团,群聚作祸。
“更始帝既不会绥靖四方,又不能控制朝政。他的各级干部,一心全在财币,女人,且顾眼前,朝夕快乐而已。
“你看看刘玄的君臣一帮子,目光短浅,争用威力,没有明智忠良深虑远图,没有靖乱安民的战略和战术,分崩离析、自取灭亡是早晚的事情。
“从来帝王崛兴,需有天时地利人和。明公圣德大功,天下皆知。以明公之才略,于今之计,宜延揽英雄,取悦民心,建社稷之功,立高祖之业。”
刘秀听了邓禹的批解和建议,异常高兴,连说:“这一夜没睡觉,值了,值了!”
说话间梆声响起,天色早已大亮。一夜未睡的刘秀、邓禹,相视大笑。
在早会上,刘秀拉着邓禹的手向部属从吏介绍:“这是邓禹,我的太学同窗,上下铺的哥们儿,见识非同常人,你们称他为邓将军就是。从今往后,邓将军就在我的左右了,你们有事,可与邓将军商议。”
警卫朱祐率先参拜,众人揖礼相继见过。
早饭后,刘秀一行按着既定的行程,向下曲阳进发。
距下曲阳还有老远,就听到悦耳的乐曲。下曲阳的吏民百姓扶老携幼,倾城前来迎接大司马了。
下曲阳现任负责人叫邳彤。
邳彤,字伟君,非常敬慕大司马的行事,叙及边郡风土人情,议论用兵之道,邳彤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刘秀与邓禹彼此点头,都觉得邳彤是个将才。
刘秀离开下曲阳的时候,恢复汉朝的官职称谓,以邳彤为太守,令他继续在下曲阳主持工作。
眼看大年临近,邳彤恳请刘秀一行过了节,再出徇别地。
刘秀谢绝了邳彤的盛情,领着人马又上了路。
在马背上,谈及收复邳彤,刘秀笑对邓禹说:“开始实行你的建议,延揽英雄豪杰,收服天下人心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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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3年十二月,奉命执节河北的大司马刘秀进入了幽州地界。
路面上覆盖着一层清雪。
刘秀与邓禹并辔前行,朱祐、杜茂、马成等百余骑相随在后,再后面,是新近入伍的兵卒。
在刘秀兵马后面,几匹马像旋风一般,飞追急驰。头马背上的傅俊还嫌跑得慢,不时抖动缰绳,驱马加速。
傅俊终于在接近邯郸城的驿道上,追上了刘秀一行。
刘秀见是傅俊,立即勒马靠过来,迫不及待地询问阴夫人的近况。他的目光中,充满对阴夫人的思恋与担忧。
傅俊于马上抱拳参见大司马,与刘秀并行,详细回禀护送阴夫人回新野的情况,说:“豪强拥兵割据,地方并不宁静。邓奉新近起兵,聘阴识为将军,因此,夫人及阴将军的眷属全在随军。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挂念大司马,特遣臣等前来效力。”
刘秀放宽了心,微笑说:“子卫,你立了大功!走,随我进入邯郸。”
扬鞭抖缰,青骊马长嘶一声,向邯郸城门奔去。
都尉耿纯出城迎接,候立路旁,抱拳施礼。
刘秀下马快步走到耿纯面前,道:“有劳将军出迎,十分感谢。”遂携着耿纯的手,招呼人众,进入邯郸城。
耿纯,字伯山,钜鹿人。他爹叫耿艾,王莽时候的济平市长。王莽失败,耿艾降了更始帝,留任济南太守,耿纯则随部队到了洛阳,后被用为邯郸都尉。
邯郸,本是东周时期的赵国都城,秦时变成了邯郸郡。刘邦时候,封其庶子如意为赵王,执掌邯郸,王宫修造得轩昂壮丽。
耿纯迎刘秀进城,请居住在王宫。
刘秀故意说:“非王者不能居王宫,居王宫乃是僭越。”另找宾馆住下。
耿纯钦服。刘秀是帝室后裔,居住王宫无可指摘,但人家不住,瞧瞧!
耿纯久闻刘秀盛名,今见其言行,诧异又敬佩。出得门来,复见大司马的部属,功曹令史、护军掾吏,各有规矩,纹丝不乱,益加敬服,于是,弄了很多马匹及缣帛进献,表示钦慕之意。
话说此时,冯异、祭遵等人,完成安抚邑县的使命,相继来到邯郸聚齐了。
刘秀在邯郸古都的府衙里办公,白天召见官属,批阅文件,晚上或与冯异、王霸等人谈论属县工作,或与邓禹、耿纯灯下漫话时政、军事,又投机,又和谐,领导班子显示出巨大的活力。
汉景帝八世孙,亦即中山靖王刘胜的七代孙子刘林,也在邯郸。
中山靖王家族,那是奢华享乐、无法无天出了名的,大玩家中山靖王,光是孩子就搞出来一百多个。
刘林他老爹刘元,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端杀人,民愤太大,极大,大鸿胪——少数民族工作委员会迫于无奈,就把他判死了。
秦汉时凡诸侯王﹑列侯和各少数民族的君长﹐以及外国君主或使臣﹐都被视为皇帝的宾客﹐所以与此有关的事务多由大鸿胪掌管。
刘林对其爹之死耿耿于怀,不但想翻牌,还想再次手握邯郸,行使大权。
刘林在赵、魏、燕之间,频繁活动,收买大姓狡徒,做准备。
有个算卦的,叫王郎,巴结上了刘林,花言巧语,骗吃骗喝,不时教刘林一些招式。
刘秀执节河北,巡视郡国,刘林抓住机会,拜访来了。
都姓刘,一家子。刘秀接待了刘林。
话及赤眉军势大,刘林笑着说:“依我看来,赤眉小贼,弹指即可破了。”
刘秀惊异地探问奇计。刘林大言不惭地道:“太他妈容易了。决开黄河大堤,用河水灌过去,他虽众至百万,顷刻皆为鱼鳖矣。”
刘秀瞪大眼睛,耸然而起,道:“真毒呀你这个妙计!然决河之后,几百万百姓的性命被水吞噬,上千万的良田被水毁掉,还怎能复兴汉室?”
刘林满怀奢望而来,闹了个没趣,讪讪退去,闷闷不乐。
刘秀任命耿纯留守邯郸,自率邓禹、冯异、傅俊、祭遵、铫期等人,去往真定郡。
刘林转而对耿纯也不高兴,找来神职先生王郎,卜算前程和吉凶。
王郎这日不同以往,神神秘秘地,盯着刘林的眉眼,端详。
刘林一脸不解,愕然问这是在干什么,王郎拱手道贺说:“君为刘氏宗室,加封大位非常合适,就在此时,因此值得祝贺。”
刘林顿足牢骚道:“连决河妙计都不为大司马所用,封王,不更是没影儿吗?”
王郎进前一步,诡秘道:“君可自尊,何必仰仗他人。”让他们封什么呀,自己封就是了。
刘林面露难色,迟疑不决地说:“天子咱不敢当,能封个王位,意愿足矣。”
王郎撅着屁股跑去关了门,靠近刘林,耳语道:“君不敢干大事,可否助我做天子?”
“你?你,竟然能做天子?”刘林大惑不解。
“我有天子命啊。”王郎说,“我妈,当年是成帝殿下的歌女,有一天昏倒了,半日方醒,醒了发现怀孕了,遂生下了我,成帝秘密给我起了个名儿,叫子舆。”
“啊呀,原来,原来……”刘林吓得说不成囫囵话了。
“后来赵后欲加害我,我妈的朋友用孩子给我换下来了,性命得以保全。我十二岁,结识了老卜先生李曼卿,跟着他去蜀地云游。十七岁,在丹阳吃饭。二十岁,混迹在长安。随后辗转来到中山。我一直在燕赵之间转悠,是在等机会呢!”
王郎故作神秘,编了一套来龙去脉,竟然编得刘林信以为真。
王郎出身这么厉害,刘林请教自己应该怎么办。
王郎说:“去联结大绅士李育、张参嘛,让他们出资支持,把我给立起来就对了。”
李育、张参,也是常向王郎卜易的,听了刘林的蛊惑,深信不疑。他们认定王郎是天子之身,起事必有把握,异日金殿封赏,开国功臣之位少不了他们的。于是慨然应诺。
李育、张参均系赵地大富豪,富得流油,要通谋起兵,共立王郎,就全数搬出府中私财,招募兵马,不到旬日,聚集人马数千。
腊月末日,正是守年夜的时辰,刘林、李育、张参等人,统率精兵上千骑,拥着王郎车驾,突然出现在邯郸的通衢大道上,鼓角齐鸣地游行之后,拥王郎进入宫殿,南面称尊。
王郎占据王宫正殿,宣布自己的真名叫刘子舆,是汉成帝嫡亲的骨血,今天为号汉室天子,大封有功之臣了。
王郎封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杜威为谏议大夫,李立为少傅。宣布正月初一改元。
王郎使少傅李立起草檄文,分遣使者,徇下幽、冀各州。
同时,制作诏书颁发给各部刺史和郡太守。
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迹赵魏。
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狱诸刘,为其行驱。
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
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为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
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颁下诏书。
王郎为从人望,诈称自己是子舆未死。普通百姓,什么也不知道,哪里能分出什么真假子舆,将士官吏,有封侯赐爵之赏,哪里管他什么真假子舆。
邯郸太守耿纯,夜间听得王郎兵变,欲加镇压,又虑力气单薄,难能手刃叛贼,只得趁着混乱,带着从吏,寅夜出走,逃出邯郸。
公元23年至24年的中国大地上,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部队里也没有报话机,故而大司马刘秀对邯郸之变一无所知,手执汉节,在真定郡所辖射犬城开展工作呢。
刘秀在真定,接待了从洛阳跑来的刘隆。
刘隆,字元伯,也曾游学长安。刘縯、刘秀兄弟起兵,他赶回南阳,加入了宗室子弟兵。刘玄做了皇帝,让他在洛阳工作。他把家属接到洛阳府邸安置好后,驱马来找刘秀。
刘隆告诉刘秀说,更始帝只知道享乐,不会当领导,快不行了。到处事变,大臣们焦虑不安,抱本上奏,更始帝却置若罔闻,只在洛阳深宫里饮酒和玩女人。
李通、王常、刘祉见奏折呈入更始帝手中,犹如泥牛入海,只能相对叹息,对更始帝能否复兴汉室失去了信心。
刘秀点点头,什么也不说,请刘隆酒食之后,说:“你随着我吧。”
20
在公元24年正月初四的凛冽寒风中,大司马刘秀一行,行进在通往蓟城的驿道上。
寒风愈来愈强,愈来愈烈,乌云来了,大雪也来了。
到得蓟城,在漫卷风雪中,蓟城令大开城门,迎接汉使。
蓟城属涿郡,归幽州所辖,原为战国时燕国的国都。它靠近边塞,地势险要,南与上谷、渔阳诸郡毗邻,北与大漠匈奴的地盘接壤。
本来汉朝是封有王在当地的,但到了汉成帝,搞了许多妃嫔,外观靓丽,器官全都是废品,出名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俩,让成帝日夜忙,就是不见怀孕结胎,当然有女人生育的,生了就被妒杀,因此缺乏帝嗣,不再分封了。
虽说不再分封,但原先分封王的后裔在蓟城不少,王室贵族非常富有,将边郡蓟城修建得墙高池深,十分坚固。
雪后初霁的蓟城,披上了一层灿烂阳光,阳光下,藏着不尽的神秘。
蓟城令刘接,设宴款待大司马。
刘秀以及邓禹、冯异等人,东向坐。蓟城令西向坐,相陪的尽是蓟城各界名流,其中最尊贵的,要数汉武帝五代孙广阳王刘嘉。
乐队奏起了欢迎曲,随后,刘接点了一首《鹿鸣》 ,在伴奏下,举觥吟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 以燕乐嘉宾之心。
小鹿儿呦呦叫,在那儿吃苹草。我有好朋友,弹琴吹笙来欢迎。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大礼。嘉宾真好哦,指示我大道。
小鹿儿呦呦叫,在那儿吃蒿草。我有好朋友,品德高尚又显耀。做榜样,不浮漂,君子贤人来仿效。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佳宾,任逍遥。
小鹿儿呦呦叫,在那儿吃芩草。我有好朋友,鼓瑟弹琴来欢迎,快活尽兴同欢笑。美酒香而醇,宴请佳宾,乐陶陶。
蓟城令吟罢,刘秀起身,执觥以《棠棣》对答,巧妙应和。
棠棣之华,鄂不华华。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鹡鸰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棠棣花儿开朵朵,光灿又鲜明。但看天下人,莫如兄弟亲。遭遇死难事,兄弟最关心。即令埋荒野,兄弟也去寻。
鹡鸰困原野,兄弟来救难。虽有好朋友,安慰有长叹。兄弟墙内争,外侮同心抗。良朋与好友,遇难谁来帮。
丧乱灾祸平,生活得安宁。此时胞兄弟,不如朋友亲。佳肴摆上桌,宴饮足心欢。兄弟今团聚,祥和又温馨。
妻子情意合,恰如琴瑟协。今日兄弟会,祥和多欢乐。全家处安然,妻儿乐无边。请你深思虑,此话可在理?
唱和之间,天衣无缝,刘嘉击节叫好,率先举起金樽,邀请大家干了爵中美酒。
长几上,盘碗交错,美味佳肴应有尽有,琼浆玉液保障供应。
宾主觥筹叮当,推杯换盏,高谈阔论。酒宴一步步被推向高潮。
正在这时,邯郸太守耿纯持剑侧盾闯了进来。
但见耿纯,甲衣不整,面带肃杀之气,径直奔到刘秀跟前,仗剑跪地,哽咽报说:“有违明公厚爱,我未能守住邯郸。刘林拥戴王郎,改元称尊,郡邑归降,其势汹汹啊。”
犹如巨石投进深潭,耿纯带来的消息顿时砸出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蓟城令赶紧问广阳王:“王爷,刘子舆是真是假,您清楚吗?”
刘嘉皱眉道:“成帝猝然驾崩,帝嗣是否流落民间。这恐怕成帝复活,也难弄清楚。”
蓟城令刘接看了刘秀一眼,忽地按剑而起,大声问道:“那我们蓟城怎么办?听邯郸的还是听洛阳的?”
刘秀手下,铫期、王霸毫不示弱,霍然挺直身子,握住刀柄,只待口令。
双方剑拔弩张,刘秀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如果蓟城呼应邯郸,自己一拨同志即刻间就会横尸地下。
然而,临事不能慌乱,心里万分紧张的刘秀,表面却镇静如常,呵斥王霸和铫期退下。
然后,刘秀快步走到广阳王面前,施大礼道:“王爷贵为帝室后裔,说话就是我们的标尺。文叔忝居帝室后裔之列,虽然不才,愿发一言:《诗经》曰:‘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我们今天若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王郎在蓟城大动干戈,手足相残,岂非亲痛仇快?”
广阳王听罢起身还礼,慨然道:“大司马言之有理,令人佩服。王莽虽死,乱世未靖,帝室宗族不能内讧。谁生异心,下场有如此几!”说着挥剑劈下了长几的一角。
刘秀悬空的心放了下来,广阳王的话即是他的保障。
刘秀一行住进蓟城宾馆,刚刚安置好,就有一位戎装青年名叫耿弇的前来求见。
耿弇字伯昭,是上谷太守耿况的长子,他奉父命前往洛阳进献,途中与耿纯相遇,曾送马救急。
刘秀面试耿弇,见小伙儿谈吐雅量,可堪大用,遂以其为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