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二章 杀开血路的勇士

第二章  杀开血路的勇士

 

05

 

公元22年十二月,刘縯、刘秀的汉军,怀着必胜的信念,开向宛城。

在汉军前方,新朝南阳军区甄阜、梁丘赐催发十万新军,押运着辎重粮草,离开宛城,扑向棘阳。

在汉军后方,王莽所遣纳言将军严尤、宗秩将军陈茂的十万新军,朝着宛城,匆匆赶路。

义军与两股新军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短,渐渐缩短。很快,在淯阳境内,遭遇。

新军阵势宽阔,刀戟林立,南阳军区司令甄阜端坐马上,鞭指刘縯大骂叛贼:“快快下马受缚,或可免死!”

刘縯横槊回骂甄阜:“王莽鹰犬,杀人灭族,连婴儿都不肯放过,千刀万剐,也难解恨!”

被骂得怒火中烧的甄阜传令擂鼓,挥军掩杀。

双方鼓噪呐喊,戈矛交错,杀得难分难解。

甄阜挥旗,歩卒闪开,新军骑兵冲出大阵接战,刘家汉军几乎没有马匹,全是地奔儿,支撑不住阵势,很快溃散。

兵败如山倒,刘縯被败兵裹挟,勒不住马,后面的眷属禁不住冲击,老幼哭嚎,逃命不得。

刘秀骑着青骊马,慌不择路,正乱窜间,蓦然看到妹妹刘伯姬摔倒路旁,赶忙弯腰伸出右手,拽伯姬上马奔逃。

刘秀与伯姬行没多远,又与二姐刘元相遇。

刘元发髻散乱,神情狼狈,扯着啼哭的女儿,气喘吁吁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跟着一群人在逃命。

刘秀唤二姐快上马,刘元瞧见弟弟与妹妹共骑一匹马,马又不是大象,岂能再加两个人,遂断然拒绝道:“你们快走,不要顾我,免得大家一块儿送命!”

刘秀勒住缰绳,急头怪脑地思谋救上二姐一同奔逃,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早已压过来了,刘元捡起木棍,猛捶马的屁股,青骊负痛奔窜……

刘縯收集残兵退守棘阳,一点名儿,人员死伤太半,想看看辎重,全没有了,损失极为惨重。

刘秀向刘縯述及刘元、刘仲以及婶母、甥女陷入敌阵的惨况,声泪俱下:“完了,完了,他们恐怕难以生还了。”

宗族义重,手足情深,刘縯禁不住涕泪交流。

这时候,新市纵队队首王匡、王凤、朱鲔和平林纵队队首陈牧、廖湛等人也逃到棘阳来了,见过刘縯,惊慌建议道:“棘阳薄弱,难以抵御甄阜、梁丘赐大兵,新军正在朝棘阳扑来。趁着他们没有合围,我们弃城先走,或可保全性命。”

战事确实危急,然新市纵队和平林纵队一旦撤走,舂陵汉军必将彻底毁灭。

刘縯忍着眼泪劝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请稍安毋躁,容我兄弟计议。”

刘秀也说:“请将军们到营寨安歇,过个一时片刻,必有良策。”

甄阜、梁丘赐乘胜部署精兵,还于背后断桥塞路,以示全歼汉军的决心。

面对严重局势,刘縯、刘秀苦无兵力,苦无外援,苦无计策。

棘阳守不住,却又无退处啊。

惶惑犹豫之间,有一人一骑直冲过来。

来人翻身下马,朗声道:“下江纵队已到宜秋,何不前去求援?”

刘秀急步前迎来人:“啊呀原来是李兄,想煞小弟了。李兄一来,棘阳可保,大仇可报。”

刘秀兴奋地向刘縯介绍:“这便是宛城李通,李轶的族兄。”

刘縯起身让座,顾不上寒暄,立马切入正题:“李氏宗族遭难,伯升难辞其咎。此仇不报,忝为男儿。但不知李兄怎与下江兵相识?”

李通说:“甄阜、梁丘赐、新朝王莽,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通未曾起事,家属先亡,亡命在外,闻听下江纵队队首王常有美名,便去投奔了。

“下江纵队虽曾被严尤、陈茂击破,但王常收容散卒,连克永阳、随州,复振军威。而今移师北上,暂驻宜秋,正想打仗呢。”

刘縯说:“我部困守棘阳,无计可施,若得与下江纵队合兵,杀甄阜、破严尤不难啊。”

李通说:“请与我速去宜秋军营吧,同见下江队首,谋划大计。”

刘縯大喜,立即与刘秀、李通驱马前往下江纵队驻地,见到队首王常。

两下叙谈,分析战局,各生敬慕,加之李通从旁撺掇,王常对合兵表示赞成。

王常说:“王莽残虐天下,致使豪杰并起。今见二位刘氏将领,远见卓识,诚愿为用,辅成大功。”跟着你们干啦!

刘縯笑着回道:“如君所言,事必能成。将来夺得天下,我刘氏兄弟岂敢独享?”

双方订立了攻守进退协约,王常送刘縯与刘秀、李通告辞而去,回头跟副手成丹、张卬讲述会谈经过。

副手们觉得王常缺乏道理:“大丈夫起事,谁势大,谁为主,屈尊跟从刘氏小部队,毫无道理嘛!”

“此言差矣。”王常道,“成帝、哀帝,衰微无嗣,王莽乘隙篡位,既有天下,但政令苛酷,积失民心,我等因此得起。夫欲建大功,必当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若一味负强恃勇,恣情妄为,虽得天下,亦可失掉。

“秦始皇帝,霸王项羽,何等威武,尚致覆灭。何况我等布衣,草泽相聚?观其南阳诸刘,远虑大计,非我辈所及也。与英雄豪杰并合,此天助我等,时机不可错过。”

老王这人确实谦虚。列位将领听了王常一席话,心悦诚服,当即引兵,前往棘阳。

棘阳城内,刘家已经设起灵堂,刘良老泪纵横,哭亡妻,哭儿子,哭侄子刘仲、侄女刘元及三个外孙女,哭死于乱军中的众多宗室子弟及将士们。

刘秀劝起叔父,对纵队各位副首言道:“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只有化悲痛为力量,继续革命,才能求得生路。”

说话时,下江纵队前来汇合了,一时间棘阳满街筒子都成了军队。

人多势大,军心振奋,人人摩拳擦掌,专待跟甄阜、梁丘赐厮杀。

刘縯命令杀猪宰牛,大排酒宴,犒劳将士。然后把新市纵队、平林纵队、下江纵队和舂陵纵队混合,分为汉兵六部,各部熟悉新编制,暂作休整。

 

06

 

大年除夕来临了,刘縯召集诸位指挥员紧急议事,商量利用年节机会打败甄阜、梁丘赐。

刘秀说:“敌方精兵近十万之众,我军不及其五分之一。正面交锋,难能取胜。甄阜、梁丘赐眼睛盯着棘阳,其蓝乡后营必然空虚。他们刚刚打了胜仗,又在喝酒过年,料也无备。我们不如釜底抽薪,绕道奇袭蓝乡,夺其辎重。既补充了我军粮草损失,又可动摇新军军心。”

众将官听了刘秀的策略,均点头赞成,都说:“妙计。”

刘縯说,方才得报,新野尉奉甄阜之命,焚烧邓晨家园,只有邓晨和刘元的儿子邓泛死里逃生,“甄阜、梁丘赐可恶至此,我等必决死战,以报血海深仇。文叔你守住棘阳,我自带兵,踏平蓝乡。”

刘縯折断一支羽箭,发了誓愿,率领兵马,趁着夜色掩护,杀奔蓝乡。

刘秀下令紧闭棘阳四门。为了麻痹对面的新军,在城墙上点起无数灯笼火把,又让士兵轮流守夜,不间断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

已经背水扎下大营的甄阜、梁丘赐,遥望棘阳灯火红亮,人影恍惚,果然以为刘氏兄弟胆怯,连年也不敢放心过,全都上城墙巡逻了,遂放下心来,设宴对酌,观舞作乐,专待明日攻破棘阳,灭掉刘縯、刘秀,尽享上公之赏。

蓝乡的新军后勤部队,位居后方,到了除夕,更要搬出酒肉,大吃大喝了,酒足饭饱,枕戈睡觉。

神不知鬼不觉间,刘縯所遣尖兵班杀死蓝乡岗哨,劈开栅栏,各部兵马蜂拥闯进营中。

新军多在酩酊之中,有的不知不觉掉了脑袋,有的惊醒爬起,茫然不知所措。

除了走脱几个前半夜没喝上酒的巡哨,其余醉醺醺的新军兵士全都做了俘虏,被汉军栓成了串子。

得胜的汉军,车拉马驮人扛,赶在天亮前把蓝乡所有的辎重粮草,悉数运回了棘阳。

正月初一早晨,红日喷薄升起,满载而归的汉军,把夺来的粮草辎重堆在街上,激起棘阳城内空前的士气,人人都在写请战书。

刘秀对刘縯说:“是时候了。直取甄阜、梁丘赐,必获全胜。”

刘縯命六部将士们开怀饱餐,预备出发!

新军大帐的锦衾里,甄阜、梁丘赐睡得正香,猛然被属下报告声惊醒,得知蓝乡失败,慌忙爬起来。

新军将士皆也听说昨晚汉军劫去全部辎重,人心浮动,惶然无措,说:“这还怎么打仗啊,吃食都没有了!”

甄阜和梁丘赐惊慌间拿不准主意,是进是退,争论不休。

新军大营之外,刘縯把他的六部兵马分为左右两翼,正在包抄合围,战鼓轰鸣,号角四起。

汉军下江纵队勇猛冲杀,当先突破新军大营。

新军不战自乱,弃戈逃窜。

甄阜和梁丘赐见大军溃败,随着残兵败将调头逃走。逃至水边,木桥早被自己拆断,又没准备渡船,薄冰承受不了兵马,七裂八碎,人马落入冰水之中,溺死无算。

刘縯挥军冲杀,刘秀带生力军增援又至,汉兵如猛虎添翼,一会儿就把甄阜和梁丘赐的头割了。

刘縯和刘秀指挥有方,反败为胜,一扫悲哀抑怨之气,更立慷慨争雄之志。

舂陵、新市、平林、下江,几个纵队,兵马合在一处,亟需一位能够统一发令、统一部署的大帅之才。

下江、新市、平林三个纵队是原先的绿林军,心比较齐,他们举荐王常作总首领。

王常推辞道:“老王人微才浅,不足以当大事。论出身,我不如刘氏兄弟尊贵;论作战,我不如刘氏兄弟会用兵;论读书,我不如刘氏兄弟悟性高。况且,这次大败甄阜、梁丘赐,又是刘氏兄弟的谋略。我们都支持刘氏兄弟吧。”

众人想想,王常说的有道理,都同意接受刘縯的统辖。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刘縯颁布了“行军不骚扰地方、洗澡避女人,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私自斗殴者受鞭笞”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约束六部兵马。

汉军在棘阳休整,修理戈矛,缝制甲衣,准备取下宛城。

按照刘秀的策划,取下宛城,北进西击,指日便可复兴汉朝。

部队休整期间,主要任务是养精蓄锐,相对清闲。

刘秀建议说:“李通与我相约举事,眷属因我刘氏而亡,甚为壮烈,李通也是将佐之才,把伯姬许配给他,一来伯姬有主,二来郎舅之亲,更为可靠。”

刘縯十分赞同,就让刘秀去征询小妹伯姬的意见。

刘家三姊妹,刘黄躲避缉捕,不知飘落何处,刘元死于乱兵之中,只有待字闺中的小妹刘伯姬随军。

伯姬说:“母亲丧期不久,又在戎马倥偬之间,怎好说出嫁的事呢!”

刘秀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李通仪表堂堂,文武全才,曾为新朝五威将军副将,弃官不做,与我共图大事。嫁人,就要嫁这样顶天立的汉子。”

伯姬低了头,红了脸,忽然扬头问:“三哥,你已经二十九岁了,为什么还不娶妻?什么时候我才可以看到新嫂嫂?”

刘秀说:“我的心事你知道的,我跟阴丽华有约。不知丽华现在怎么样了?”

刘秀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择定吉日,刘縯主婚,刘秀和王常为证婚人,李通与刘伯姬共饮合卺酒。

婚礼未毕,探马报曰:新朝纳言将军严尤、宗秩将军陈茂的部队,在前来棘阳的路上突然拐头,朝宛城开去。

 

07

 

话说纳言将军严尤、宗秩将军陈茂,受新朝王莽派遣,率领大军前往棘阳,与甄阜、梁丘赐夹击汉军。

这支官军,一路上走得那叫个慢呀,像爬行似的。

严尤、陈茂终于到了,甄阜和梁丘赐早已做了刘氏兄弟祭案上的牺牲。

局势不妙。料定汉兵必去攻取宛城,严尤、陈茂慌忙调转马头,去与宛城守将岑彭、严说合兵。

宛城历来是兵家要地,向南可通荆、襄,向西可图京都,向北可进洛阳。

宛城虽然坚固,但汉军志在必得。

诸将斗志昂扬,连性情畏怯的平林纵队更始将军刘玄,也来请战了。

王莽派来的新军正在向宛城运动,要夺取宛城,必须把这些新军阻隔在远离宛城的地带,吃掉它。

刘縯召开誓师大会,烧毁粮草,砸碎釜甑,拼上啦。

两军相遇在淯阳。

刘縯知道,战斗必须速决。倘若迟慢,宛城新军出援,那就腹背受敌,被动挨打,弄不好会吃大亏。

刘縯匹马当先,直冲敌阵,长槊过处,人仰马翻。

汉军将士见司令冒死向前,各个不顾生死,奋勇杀敌。

交错阵中,血肉横飞,新军十万兵马顷刻间七零八落,四散奔窜。

严尤是王莽的宠将,镇压过赤眉军,还去打过高句丽,即现在的朝鲜,所到之处,扬威横行,从未遇到过汉军这些金刚杀手,吓得面如土色,丢下部属,打马从小路逃走。

当刘縯攻击路上的新军时,刘秀,王常、李通带兵急速靠近宛城。

他们并非要打宛城了,主要是蒙蔽宛城守军,牵制其出援。

刘秀把将士分成三路,一路由李通带领,用马拖着树枝来回奔跑,一路由王常带领专挑高岗处遍插旌旗,一路由自己带领,到城门前挑战。

宛城守军果然中计,见灰尘蔽日,旌旗漫山,似有无数汉军兵马,紧闭城门,不敢分兵。

严尤和陈茂,代表新朝政府出来打仗,竟然先跑,将士们一看,四散逃命,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刘縯挥槊冲杀,口里大叫:“缴枪不杀!”

活着的新军士卒扔掉武器,全都举手投降了。

汉军完胜。清扫战场,查点数目,降卒三万人,割脑袋三千多颗,缴获器械不计其数。

舂陵纵队两万人,新市、平林、下江,三纵队五万人,加上此役降卒三万,汉军已有十万人众啦!

刘縯打仗,名不虚传,锋芒所向,战无不胜,将士们都称誉他为“柱天大将军” 。

刘縯乘胜进兵,会合刘秀,在宛城周围扎下连营,把宛城铁桶般包了起来。

汉军连战连捷,威名远播,陆续归附“吃粮”的,络绎不绝,今日数十,明日数百,汉军来者不拒,人数与日俱增。

公元初叶的中国人,特爱立皇帝。刘縯、刘秀手下,原新市纵队和平林纵队这拨人就急得紧,总要立个皇帝而后快。

当然立就当立刘縯了。但他们怕刘縯厉害,将来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于是共推懦弱的刘玄。刘玄也姓刘,立立试试吧!

这些人把方案定了,派人去请刘縯和刘秀,说有要事相商。

刘縯忙于攻破宛城,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大战之际捯饬什么皇帝。听了他们的说辞,感到很是诧异。

刘縯略作沉吟,慨然道:“诸位将军,欲立汉裔,德操可嘉,惟愚鄙之见,略有不同。眼下赤眉军兵众已达数十万,假若听说南阳立了个宗室为帝,必然也要立一个。这儿立一个,那儿立一个,内讧难以避免,如何再破莽贼?”

“自古以来,先逞能的,往往失败。陈胜、项羽,不都是这样吗?”刘秀道,“我们连宛城还没有打下,就忙着立皇帝,后人不笑话我们吗?”

刘縯继续说:“我们等一等。倘若赤眉军能立个贤德之人,我等不妨听从;倘若赤眉军没有动作,我们破了王莽,收了赤眉,再立天子,也不晚呀。”

刘縯根本不提自家功劳,而是分析天下局势,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大家纷纷点头认可。下江纵队队首王常率先表态支持。

事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眼看都听刘氏兄弟了,原先积极拥立的新市纵队队首朱鲔拔出剑来,敲着案子道:“已经说好了拥立的,岂能说变就变!”

刘家同来的刘稷,性格刚猛,挺身拔剑,欲与争锋,刘秀赶紧用身子挡住了他。

刘縯不作表态,议立之事最终就按朱鲔他们起初的意思定了下来。

公元23年,二月,汉军用新黄土筑起高台一个,选在十三日召开大会。

朱鲔端着新做的天子帽,恭恭敬敬戴到刘玄的头上,又替他穿上黄袍子,由张卬、陈牧站在左右护卫着,面南称帝。

将领们都变成了臣子,排着队,走到前面,趴在地上,叩头称贺,山呼万岁。

刘玄吓得直冒冷汗,身不由己地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刘玄就是这么个蠢猪脾性,打死他,他也想不到回一句“人民万岁” 。

臣子们拜毕,刘玄学着建元。曰“更始” ,取义“换个开始” 。

随即,启动人事提拔。以其叔父刘良为国老,新市纵队队首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平林纵队队首陈牧被封为司空,舂陵纵队大将军刘縯被封为大司徒,下江纵队队首王常被封为廷尉。其他人都官升一至三级不等,或为九卿,或为将军。

刘秀得封为太常偏将军。

班固解释说,秦朝时有官职“奉常” ,汉景帝把它改成了“太常” ,太平常了,一般的官儿。

弃军而逃的严尤、陈茂,不敢回头,不敢歇息,白天逃,晚上窜,听到风声都浑身觳觫,以为是汉兵追来。最后在颍川停住腿脚,查查残兵,只剩一万多人,王莽给的十万精兵,几乎被乌合之众的汉军打光了。

王莽坐在御殿里,得意于自己的“夹击”妙计,静等着来自南阳的捷报。

光等没有意思,就征办淑女,以实后宫。

王莽正在娱乐,军情报告说刘玄称帝,他觉得很可笑,自己做着天子,别的谁称帝都是白扯,因为他让太史推算新朝的气数,说有三万六千岁呢,只要六岁一改元,历数当无尽日。

王莽不怕,饬令全国的贼寇,自行解散,过往不咎。复令所有前线新军,继续进攻赤眉、铜马、汉兵各残部,一体将他们剿灭就是了。

 

08

 

却说刘玄,颤微微地当了更始帝,可他不懂军事。

新任国老刘良进谏说:“把军权全部交给刘縯,让他领着打宛城就是,打下了宛城,咱就定都,把后宫弄起来,开始享乐。”

刘玄的优点是听人劝,吃饱饭,就依刘良之议,着刘縯掌大帅印,攻宛城。

刘縯派王凤、王常、刘秀、李轶、邓晨率领汉军主力,围打宛城,陈牧、李通、朱鲔率领少量机动部队,清扫外围并负责打援。

历史的车轮滚到了公元23年春三月,刘縯的汉军主力向王莽的新朝重镇宛城,发起了勇猛地进攻。

宛城守将岑彭、副将严说,看到汉军在下面攻城,就命新军木石箭矢朝下倾泻。底下猛攻,上面猛砸。

汉军一路,在刘秀、王常率领下,于攻城间隙,分兵突击,很快拿下附近的昆阳、定陵和郾城,得到的粮草、牛马,源源不断地运到宛城前线,使主力愈来愈强。

岑彭和严说,觉得宛城危殆,不断地差人半夜缒下城墙,往朝廷报送告急文书。

深宫里,王莽急了,慌了,派王氏宗族的心腹大员,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立赴当地,调动郡国所有武装力量,夺回昆阳,援助宛城,消灭汉军。

王寻、王邑心里盘算,汉军势头不弱,倘能带上“巨无霸”出阵,取胜就有把握了,于是请求王莽。

话说这个巨无霸,乃是东莱地方一个巨人,患脑垂体瘤,疯长不止,当地官员举荐后,王莽召之,轺车都坐不下,专门另行打造驷马大车,才载入京师。

王莽仰脸看巨无霸,听说他还会驯兽,甚是吃惊,遂封为垒尉,充任皇城保镖。

听了王寻、王邑的请求,王莽咬牙顿足地说:“豁上了,带去吧!”

有了巨无霸和他的猛兽队,犹嫌不足,分头调来多处兵马,计四十二万,号称百万,尘土扬天地开拔了。

新军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几十辆马车载着巨笼,内装虎豹狼虫,连绵千里。其阵势排场,秦汉以来,未尝见也。

刘秀、王常,听说王莽大军即到,赶紧派遣偏师数千人马,往阳关阻截。

汉军登上阳关关楼,望见莽军不可胜数,心中慌了,细一看还有狼虫虎豹乱叫,怕了,弃关逃跑,进了昆阳,闭了城门,还面无血色。

汉军将士又登上昆阳城头瞭望,目睹新军源源不断地开来,相顾失色,连忙下了城头商议对策。

有的说:“我军不过七八千人,新军百万之众,兼有猛兽无数,我们要打,是鸡蛋碰石头啊。”

王凤官最大,是成国上公,也畏怯地说:“莽兵多而凶悍,小小昆阳,眼看失陷,不如先退,或可保全。”

诸位将领惦记自己的家眷和财产,纷纷应和,说待莽军合围,那就完了。

王常说:“新军号称百万,实际上连一半也没有。汉兵不足万人,但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士气高昂,我们不如坚守待援……”

王常没说完,大家就反对起来。

有的说:“新军再少,也多过我们几十倍。守着昆阳,就是等死。”

有的说:“坚守待援,哪里有援军?定陵与郾城的兵力更少,宛城主力还能分身不成?”

说跑都想跑。情势危急,孤城难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刘秀一直静听大家争论,见逃跑论占了上风,挺身而出,慨然说道:“诸位!莽军人多,这是事实。正因局面如此,方要破敌立功。目今宛城正在苦战,一旦昆阳城破,新军长驱直进,汉军主力必定不保。诸位想想,现在分散逃离,身家性命料也难存,何况妻子家财,都能守得住吗?”

王凤道:“刘将军,昆阳无粮,你是知道的,不许弃城,却无良策,竟来指责我们,这就是你的胆略吗?”

张卬也接嘴子道:“太常偏将军没有老婆孩子,说话办事容易一根筋。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还是听成国上公的吧!”

刘秀圆睁怒目,隐忍片刻,严肃地说:“汉军将士,都是天下人之子,同我一样,我岂愿意他们都成为刀下冤魂!莽军已经兵临城下,我们即使退却,他们能不追击吗?少则一日,多则两天,就得全部丧生啊。”

王常赞同刘秀,说:“放弃昆阳,保不了妻子财物,还会丢了性命。同心戮力,战胜莽军,才是惟一出路。”

正在退守不定的时候,探马飞报说新军已临北门,军列不见队尾。

这时逃跑也已迟了,诸将不再言退,只说刘秀通晓兵书,快想办法吧。

刘秀在人少将寡的形势下决定坚守。但城内粮草顶多够用一个月,不能长久。亟需派人前往郾城、定陵,搬其守兵,内外协力,方可解围。

刘秀说:“谁来坚守昆阳,谁去突围求援?还请诸位计议。”

突围求援,显然是重任。成国上公王凤,身为主帅,官职最高,理应承当。他见莽军临城,吓得稀软,连说:“我愿坚守。我愿坚守。”

主帅坚守,众将纷纷然紧随,都愿坚守,不想出城。

刘秀以坚毅的目光扫过大家一遍,再次高声发问:“昆阳生死,维系外援,何人敢出城,突围求救兵?”

无人应声,没有回音。一时间厅内静得出奇。

刘秀手握剑柄,义无反顾地说:“既然诸位都愿把守昆阳,就请坚守于此。守住昆阳,便是大功。文叔力薄,独自出城,前去调援。愿诸位保重,异日相会,共庆胜利!”

刘秀说着,大踏步走出。

忽有颍川人王霸高叫愿随刘秀出城。

王霸,字元伯,好义节,刘秀有次过颍阳,王霸率宾客拜访,说:“我支持将军兴汉,不自量力,愿跟着干!”遂相交而知心。

王霸话音甫落,“我去” ,“我去” ,“我也去” ,呼应声四处响起。

刘秀的壮举激起了众人的豪情,骠骑大将军宋佻,五威将军李轶,偏将军邓晨、任光,校尉臧宫等,皆愿从行,加上刘秀,共计十三位英雄。

气氛转好,大家重新归座,商定作战方案:刘秀率十二骑突围,前去定陵、郾城调集救兵。王凤、王常率主力坚守昆阳,牵制莽军。

刘秀说,昆阳城小而坚,有利于弱势之军。待援军到达,内外夹击,必可大破新军。诸将明白了战略方向,都说:“我等死守昆阳,但等文叔带兵来!”

此时天色已晚,昆阳城下,新军正在合围。

昆阳小城,只有北南两座城门。北城门外,新军先锋部队安营扎寨已毕,风中刁斗时闻。南城门下,傍晚时赶来的莽军,燃起篝火,埋锅造饭,闹哄哄地,人喊马嘶。

刘秀目光炯炯,环视着十二位同伴说:“莽军尚未完全合围,阵营混乱,天赐良机,闯营突围,就看我们的了。是勇士,就跟着我,冲出去!”

青骊马听懂了刘秀的话,急躁地打着响鼻,以蹄子猛刨地面。

王常走上来,深情地拍拍刘秀的肩膀,无声地点头送行。

刘秀翻身上马,十二位勇士也齐齐地跃上马背,各个横刀在手,鱼贯走向城门。

王常指挥着拉动绞盘,启开南城门。

十三匹战马在青骊带领下飞驰而去。

战马闯过新军营寨,武猛异常,大刀上下翻飞,阻者伤,挡者死,不一刻功夫便杀开血路,突围而去。

刘秀十三骑不敢耽搁,飞马急进,星夜疾驰。

赶至定陵,守将急忙把疲惫不堪的刘秀一行迎进府中,欲要设宴款待。刘秀摆手道:“有现成的熟食端上来,能填饱肚子就行。”

信息真是不灵啊,守将问说,将军如此急迫莫非有什么大事?

刘秀道:“王莽四十万大军围困昆阳,我军危在旦夕,现在急要悉发诸营兵马,前去解救。”

守将一听,兹事确实危急万分,但定陵缴获的财物还没有完全运走,留下点兵马把守定陵吧?

刘秀厉声道:“不!莽军兵多势众,须得全力以赴。昆阳失守,定陵、郾城也将陷落,你我脑袋都保不住,财物又有何用?大功告成之后,财物珍宝又岂止万倍!”

守将顿时开窍,连连抱拳:“极是极是。愿听将军号令。”

刘秀集合定陵兵马,复向郾城急驰,欲合定陵、郾城全部兵力,援救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