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七章 双喜比临
第七章 双喜比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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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大司马刘秀公元24年五月下旬占领了邯郸。
刘秀能占领邯郸,得益于娶了个新媳妇郭圣通。
真定王刘扬是小郭她大舅,有很多兵马,刘秀看上了,但刘扬非陪送上一个外甥女不可。
刘秀“赚了夫人又得兵” ,自小郭开始,自真定开始,走向了风风火火的创业天下之路。
虽说从真定出发,一路上没有顺利地攻城拔寨,但内瓤空虚的邯郸让刘秀大显身手。邯郸是土皇帝王郎的老窝,老窝端掉,四方也就平定了。
刘秀坐在邯郸大衙,郡县干部都带领群众前来慰劳谢罪,牵牛担酒,挤满了大院。刘秀接见他们,好言安抚。
清理王郎的档案室,发现了数筐书信,乃是官吏们的效忠文书,抬到大院请大司马过目和处置。郡邑掾吏骇然失色,怕对号入座。他们知道,那筐子里,或为归附的降表,或为谤毁刘秀的奏折,无论哪种,都是死罪。
大院里寂静无声,都在等候刘秀的生死发落。
刘秀挥手道:“不看了,抬过去,付之一炬。”
殿阶下,火光熊熊,顷刻间那些书信化成了灰烬。
悬心不安的郡邑掾吏们长出一口气,诚心拜服。
刘秀遣使向长安报捷,更始帝宴集群臣说:“大司马不负朕望,持节北渡,马到成功,可喜可贺。”
宜城王王凤说:“刘秀这个人,不会屈尊人下的。如果让他在河北坐大,或许就是又一个王郎,陛下不能不忧。”
赵萌也参奏说:“刘縯之死,刘秀不会忘记。隐忍不发,是其力量不够。”
王凤说:“陛下可发诏书,先夸奖他一下,再调他回来,削夺了他手中的兵权,封个他有名无实的王爵,就此便可无虑了。”
更始帝派了个新的官吏,名叫黄党,执着旄节前赴邯郸,向刘秀宣示最新指示。
刘秀带着手下,出迎到郊外,参拜钦差,依册受封。
黄党宣读刘玄的诏书:刘秀平定河北,战功可嘉,封为萧王,受封后罢停一切军事活动,回京师待命。另命: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
黄党宣罢诏书,刘秀的将领们愤愤不平。
刘秀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未露声色,只是拜谢受命,随后送黄党去邯郸宾馆歇息。
刘秀回到官舍,令警卫团长朱祐持剑守门,在内室静想默思,惶惑不宁。
忽听一声“报告” ,青年将军耿弇推开殿门,趋步直入。
刘秀惊觉道:“朱团长你怎么搞的,让伯昭擅自进来?”
朱祐笑道:“伯昭想说的话,也是我的心里话,故而我让他面见大司马。”
耿弇乘机进言道:“使臣黄党,宣布明公罢兵归职,万万不可听从。”
“更始帝那是一头蠢猪,只会带着他的谀臣们淫乱。各军将领没有听他的,牧守也换来换去,百姓不知所从,读书人都惶恐不安。
“明公首事于南阳,曾以智勇破百万之军,现在平定了河北,拥有大面积国土。倘高举义旗,号令天下,必定获得响应。”
刘秀凛然而起,压低嗓音道:“伯昭说话不留神儿,我要杀你的头了。”
耿弇趋近一步,诚挚地说:“明公待弇恩情如山,弇方才敢说真话。以目下形势,明公听更始帝的,非失败不可,不理睬他那一套,肯定取胜。”
刘秀沉吟道:“伯昭二十出头,眼光如此锐利,太难得了。你随我以来屡建奇功,我何忍将你领到绝路上去,只是我们兵力还是太弱,上谷、渔阳的统治权又属了他人,怎么办才好呢?”
耿弇慨然说道:“明公请勿忧虑这个,弇虽不才,愿意前去幽州,再动员大军,来助明公成大事。”
刘秀听了默然无语。正静寂间,虎牙将军铫期撞开殿门大踏步地闯进来,高声道:“明公不要犹豫了,请听耿弇的吧。”
刘秀沉着脸道:“次况,你也有话要说吗?”
铫期说:“更始帝没本事,大统早已摇摇欲坠。明公占天时,据地利,拥集精锐,正当毅然自立,天下敢有不从者,让他先吃我一刀!”
刘秀听罢,高声道:“看来随着我的,都是血性汉子啊!”三人拊掌大笑。
刘秀遂往宾馆见到使臣黄党,说河北局面未靖,不宜仓促归回。
黄党奈何不了在外之将,只好悻悻然离开邯郸,去了。
刘秀意欲发兵收复天下,跟邓禹商量,问邓禹:“谁能和耿弇一起将兵?”
邓禹推荐吴汉。刘秀就破格拜耿弇、吴汉为大将军,当时耿弇年仅二十二岁。
耿弇与吴汉领命之后,分头行事。
耿弇到上谷、渔阳,快刀斩乱麻,杀了更始帝刚刚任命的心腹韦顺、蔡充两个太守,收罗了许多骑兵。
幽州牧苗曾,风闻刘秀欲行大事,派使饬告各郡县,不得放走刘秀一兵一卒。
吴汉带着小分队,先到了无终郡。
苗曾想给吴汉一个下马威,率大队出迎。两人近时,只见寒光一闪,吴汉的宝剑早已刺入苗曾的胸膛。
耿弇和吴汉两员虎将,震骇北州,郡国城邑无不望风弭从,不敢稍有怠慢。
刘秀平定了北部,率军离开邯郸,徇行河内。
河内太守韩歆想关门拒纳。幕宾中有个叫岑彭的,力劝韩歆,韩歆不听,待苗曾、韦顺、蔡充都掉了脑袋的消息传来,方赶忙开城出降。
刘秀嫌韩歆投降迟慢,绑起韩歆,押到中军门下,欲杀了他,以血涂抹战鼓。
刘秀环视着河内太守的所有机关干部,看到了岑彭,说:“先生曾是我哥哥的部属,怎么也想加害于我呢?”
岑彭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大司徒遇害,明公委曲求全,大司徒部队解散,岑彭不得已才离开。现在,更始帝矫称诏制,权臣放纵,四方蜂起,群雄竞逐。明公平河北,开王业,乃是皇天助汉,吏民之福。岑彭曾得大司徒恩济,未有报德之机,长恨于心。与大司马相逢在此,也是天意,愿竭力报效,别无他念。”
刘秀转怒为喜,说:“我明白了。你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
岑彭说:“河内未经兵乱即归附明公,韩歆是可以将功折罪的。”
刘秀听了岑彭的意见,赦免了韩歆的死罪,安置到邓禹的军中。
河内其他干部基本上各复其职,让他们做好地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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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更始帝,名义上登了基,干了皇帝,实际上不会理政,各地豪强据镇独立,农民起义彼伏此起,乱糟糟地,像一镬粥。
公元24年秋天,刘秀平定了河北大部之后,向铜马、高湖、重连等农民野战军下手了。
刘秀命吴汉、耿弇各率骑兵万人,当作先锋,前往征讨。
在馆陶地方,几番决战,铜马、高湖、重连等兵挡不住汉军的攻势,溃败奔逃,余者举械乞降。
刘秀将三农民野战军的首领都封作列侯,并下令抚慰降兵。
三部兵马因与汉军为敌,战斗中杀死汉兵不少,窃窃私语,心怀不安,惟恐汉军突然坑杀了他们,稍有风吹草动,便哗然纷乱。
为了稳定人心,刘秀脱去甲衣,深入到刚刚就降的连队,跟兵卒们促膝谈心。
各军降卒相互私语说:“能跟我们推心置腹,像亲兄弟似的,我们还疑惑什么,还能不替他卖命吗?”
铜马等农民野战军是河北最为强大的军事存在,被收服改编,并入刘秀的部队,刘秀忽然间具备了争衡天下的绝对实力。
公元24年深秋,前往河北“宣诏”的使臣黄党回到京师,向更始帝汇报刘秀不愿意当“萧王”的情况。
刘玄的政治局常委们早知道刘秀怀有二心,讨论发兵征讨刘秀,奈何兵少马弱,难以实施。
这时候,赤眉军又向更始帝的京师移动过来了。
刘玄只好遣李轶、朱鲔等人率兵三十万,支援洛阳守军——洛阳当时的太守叫武勃,同时秘密授给尚书令谢躬以尚方诏书,着其组织特别部队,督察刘秀,择机除掉他。
刘秀在取得连续胜利后,派吴汉、岑彭分兵布控各处,另外的部队进攻赤眉军的一支流窜队伍,将赤眉分队击败,跑到山中。
刘玄的尚书令谢躬认为,可以轻松吃掉赤眉小股匪徒,立个大功,遂率领别动队前去攻打。
谁想赤眉英雄困兽犹斗,反把谢躬打得屁滚尿流,败走邺城方向。
吴汉和岑彭奉刘秀之命前往邺城,路上计议,先由岑彭入城,劝降太守陈康,取得邺城,便可断了谢躬的路,出其不意,杀掉他算了,省得他啰嗦。
岑彭带人进了邺城,见到陈康,说:“今京师败乱,四方云扰,太守大人亲眼所见,诚危亡之秋也。
“古人说得好,愚笨的人,立于危墙之下直到灭亡,中等智慧的人,能利用危局保全自身,真正的智者,却根本不抱什么侥幸心理,提前避难了。为太守大人着想,不如开门迎纳汉军,避免下愚之败,而收中智之功。”
陈康默思良久,觉得这话很对,当即决定归附刘秀,布下伏兵后,大开城门,等待刘玄的尚书令谢躬投网而来。
溃败的谢躬,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见城门敞开,抖缰直入。
但听一声鼓响,两边的伏兵伸出铁索,绊倒坐骑,摁住谢躬,结结实实缚了,提到岑彭面前。
岑彭指着谢躬数落罪状,吴汉大步走来,剜了一眼谢躬,厉声喝道:“何必与这混账费口水!”拔出宝剑,便刺死了他。
邺城问题解决了,仍然让陈康做太守,吴汉和岑彭引兵离开。
谢躬的副官马武,进城时见谢躬被俘,立时打马转身,单骑闯出,加鞭急奔,直接去降刘秀。
刘秀接纳了马武,安排在部队里工作。
在庆捷宴会上,马武起身斟酌,专门敬酒刘秀。
刘秀神色喜悦地举杯同饮,说道:“子张啊,你去统率旧日部队镇守邺城吧,我看你行。”
马武伏地叩头,说:“镇守一地,固然也好,但大丈夫志在沙场,臣愿随着明公,冲锋陷阵,而不愿蹲在后方。”
刘秀叹曰:“勇将也。”就将坦直的马武留在中军,常以其为先锋。
在刘秀摆宴庆功的时刻,黄河南岸,赤眉军兵分两路,一路攻破武关,逼近长安,一路攻破陆浑关,同样剑指长安。刘玄急忙派遣兵马,分头抵御。
宴会之后,刘秀得到来自长安的军情快报,凝视着新的作战地图,陷入沉思。
要不了多久,长安必为赤眉所破,自己乘机西进,等赤眉吃掉刘玄,立足未稳之时,一举便可吞并关中。
但河北、河南,仍然未能全部平定,各处股匪,骚扰不止,谁能率军西进,保证取胜呢?
惟老同学仲华,谋怀深睿,堪当大任。
刘秀请来邓禹,说明心思,拜邓禹为前将军,分麾下精兵两万,归邓禹执掌调度,副手、偏将,让邓禹自己挑选。
邓禹挑选韩歆做军师,挑选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冯愔、樊崇、宗歆、邓寻、耿诉、左于等为各总队首领,数日组建起一支大军。
部署完毕,邓禹向刘秀辞行时,刘秀正为河内太守人选犹疑不定。
韩歆原系河内太守,河内归服之后,韩歆就安排在军中工作,现在邓禹要率军西进,刘秀也即将领兵徇行黄河北岸各地,河内重地留谁做太守?
刘玄派朱鲔陈兵洛阳,河内与洛阳相对相望,太守一职选用不当,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患。
邓禹说:“从前高祖选用萧何主管关中,免了西顾之忧,所以东行成就大业。今河内北通上党,南迫洛阳,比之关中,分量更重。我看寇恂有牧人御众之才,堪当此重任。”
刘秀遂拜寇恂为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行政、军事一把抓。
寇恂先辞后受,说:“明公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尽心竭力。但河内新定,地近洛阳,部队离开之后,朱鲔、李轶必来骚扰。请命一将军,在河内与洛阳之间立功。”
刘秀即命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领河内和魏郡两郡兵马。
诸事安排已毕,邓禹统率六位将军,引兵向西,以乘更始、赤眉之乱,拓土开疆。
刘秀率吴汉、耿弇、陈俊等将,踏雪北上,欲定关东。
冯异大军南下,扼守河上,屏蔽洛阳。
冯异率领河内、魏郡兵马,选择要塞,深沟高垒,像一道山岭横亘在河内与洛阳之间,震慑更始帝的洛阳守军朱鲔、李轶。
河内太守寇恂免除了外事之忧,专心为各路大军筹备粮草,整治器械,“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收租四百万斛,转以给军” 。
有寇恂源源供给的充足粮草,刘秀的汉军北进神速,荡平元氏、北平、顺水等地,意欲彻底捣毁五校、大肜、铁胫等地方军阀势力。
前将军邓禹则激战十天,破箕关而入河东,进围安邑。
更始帝刘玄,多方受敌,慌乱部署。派大将军樊参率领数万人,渡过茅津,解安邑之围。
邓禹留下军师韩歆与祭酒李文、李春、程虑等少数兵力,佯攻安邑,自己率冯愔、樊崇、宗歆、邓寻、耿诉、左于等引兵东下,绕道跑到更始军屁股后头,将樊参杀得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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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更始帝刘玄在危急存亡之际,想借重洛阳,再图天下,于是命大司马朱鲔和河南太守武勃立足洛阳,扩大根据地。
朱鲔觉得洛阳腰粗,如同铁桶一般,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无懈可击。
刘秀去北方弄事情了,邓禹也往西游动了,河内空虚了,只剩下冯异一支孤军在黄河边,势单力薄,朝它进击,必获大胜。
朱鲔遂遣苏茂、贾强为正副手,统率三万多兵马,进攻河内。又知会驻扎在河边的李轶,严密注视冯异动静,若冯异去救河内太守寇恂,就立即打冯异的屁股。
双方的侦查员不停地飞马报信,孟津将军冯异分析情报后,思索半日,写了封亲笔信,派一个精明小将往送李轶。
精明小将化装成百姓,给李轶府上送柴,偷偷地向李轶呈上冯异的密信。
信曰:现在更始帝已经完了,大臣离心离德,赤眉兵临郊外,王侯相继构难,四方分崩,异姓并起,希望季文你能觉悟形势,早定大计,转祸为福。如待到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矣。
李轶翻来覆去地看信,一会儿默坐席上,眉头紧皱,一会儿起身踱步,长吁短叹。
他想起从前,跟哥哥一起,与刘秀共谋于宛城,宗族都遭到了王莽政权的诛杀,那时候跟刘秀兄弟相处得多好啊。
悔不该在昆阳战役后,参与杀害了刘縯,跟刘秀结下了嫌隙。
刘玄眼看着成了兔子尾巴,刘秀明显已有争雄天下之势,冯异的分析合情入理啊。
李轶踌躇良久,复信一轴,回忆了自己与刘秀的友谊,说:“今天我守洛阳,你镇孟津,也算千载难逢的交好机会,惟请将愚之心意,达于大司马将军,以佐国安人,也不枉了领兵一度。”
冯异读罢李轶的复信,顿消顾虑,只留数千人屯守孟津,而自己督率精兵一万余众,放心出征,在上党一带——今天山西东南部扫荡一圈,回师渡过黄河,三下五去二,占领了洛阳以东十三个县份,收纳降兵十多万人。
河南太守武勃,在洛阳的办公室里得到军情报告,气怒交加,吹胡子瞪眼,立马送信李轶军部,请求援助,一面率将士万余,出徇洛阳东部,企图收复失地。
冯异引军截住武勃,李轶却不发一兵相助河南太守。
冯异的军队愈战愈勇,斩获脑袋五百多个。武勃的将士争相奔逃,冯异驱马直追,大刀劈去,腰斩武勃于马下。
战后,冯异遣使汇报战绩,也将李轶原信送禀刘秀。
刘秀看了李轶的函卷,久久沉默无语。眼前,浮现出兄长的身影,耳边,回响起兄长的话语。想到跟兄长起兵时的盟誓,兄长对未来的设想,和兄长遭谗被诛的惨景,更想到自己一直在委曲求全的种种样样的苦衷。
刘秀把李轶的信给随着自己的部属们传看,然后亲笔复书:“李轶城府过深,狡诈难信,今移书示警,希勿大意。”
没几天传来消息,李轶被朱鲔杀死了。
朱鲔与李轶自陷害刘縯以来,关系一直很铁,但李轶叛变的消息不知怎地让朱鲔知道了,原来洛阳失守,是这家伙做了内鬼!
随后朱鲔先下手为强,快速进攻河内,以期断绝刘秀的归路。
朱鲔派苏茂、贾强率领三万多兵马进攻寇恂,却在温邑全军覆没。
寇恂大获全胜,打算追到洛阳。便渡过黄河,跟冯异的精兵汇合,向朱鲔发动进攻。
朱鲔刚刚吃过败仗,将士惶恐不已。但他逃进洛阳城,反身就把城门闭死了。
寇恂、冯异一同追到洛阳城下,团团围住,攻了一昼夜不能下,反正洛阳守军的力量已遭重创,遂收兵而回,各自修书,向刘秀报捷。
刘秀正在设宴庆祝河北平定,收到寇恂的捷报,大喜道:“子翼担当重任,果然不负厚望。”
诸将联翩为刘秀敬酒,都说趁此时机做皇帝吧,刘秀不答应。
大喝家马武起身来到刘秀面前,举着斟满美酒的大觥,一饮而尽,大声道:“天下无主久矣。大王自甘谦退,难道就不想想全国人民吗?请即尊位,再议征伐。否则,名声不正,大家怎能四方驰骋,收复各地?”
刘秀大惊,沉下脸来,道:“将军怎么乱说!再乱说要杀头的。”
马武趋前一步,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大家的意见。”
刘秀心中藏着南阳算卦先生蔡少公“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言呢,但他老觉得时机还不成熟,遂说:“饮酒的时候不商量这事。”宴罢班师南归。
诸将只好听命出发。行至中山城,谍报说有个叫公孙述的,在成都称帝了。
诸将又着急起来,都找刘秀说:“现在四川那什么什么龟孙都称帝了,咱也赶快称吧。”
刘秀不允,引军离开中山城,继续南行。
行至南平棘城,汉兵诸将再一次联合进表,请刘秀上尊号。
刘秀说:“贼众未平,正在赶路,为什么非要急欲称尊呢?”
诸将见刘秀仍无许意,面面相觑,正要退出。前将军耿纯跃出班列,亢声言道:“我们大家背井离乡,远弃亲戚,归附大王,甘冒矢石,为什么?就是想攀龙鳞、附凤翼、做大官嘛。今功业既定,大王违背众意,不肯正位称尊,那俺们各自走散算了。臣恐怕人心一散,难以复合。大王何苦如此推脱,自失众心呢!”
刘秀沉思良久,说:“言辞激烈,道理不浅。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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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邓禹率大军西征,在安邑被更始帝刘玄派来的人马围住。
刘玄的人是定国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将军刘均一拨子,部卒十多万。
邓禹敌不过,军师韩歆及诸将都说,咱连夜跑吧,邓禹不听。
第二天邓禹还没有休整过来,王匡若火速攻打,肯定胜了,但王匡听算卦的说“今日不宜出战” ,不动窝儿,让邓禹获得了重新整兵的机会。
第三天,王匡的随军卦师说“宜战” ,王匡悉发大军。
邓禹严令自己的部队坚守不动,让王匡朝兵营前推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邓禹一声令下,战鼓雷鸣,诸将并出,把王匡军打得稀烂。
王匡弃军逃窜,邓禹率轻骑紧追不放,接连杀掉了王匡的后卫大将杨宝、刘均、弥强等,获得大量兵器、辎重。
邓禹平定了河东地区,拜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属下各县也都安排了新的令宰,配置了新的班子。
邓禹做着进击长安的军事准备,有军情报告说,樊崇的赤眉军弄了个叫刘盆子的人称帝了。
原来赤眉大军占领了京师以东大片地区,正待进军,有巫士进言说你们得立个皇帝,方名正言顺,可大举进兵。
于是赤眉军在部队中搜寻姓刘的,找到了七十余人,其中有兄弟两人,刘茂和刘盆子,他们是为樊崇的手下小将放牛的,人皆呼为牛吏。
这七十多个人,让谁做皇帝呢?他们想了个抓阄的方法。
准备了一些书札,一个写“上”字,其余都是空的,同时放入笥中,让他们抓,以有字的书札决定人选。
按照齿序,依次抓阄,刘茂等人都摸了个空札,年纪最幼的刘盆子最后去笥中探取,得到了“上”札。
这是天意啊!就是刘盆子了。
樊崇扶刘盆子南向站立,率众朝谒,再拜称臣。
刘盆子十五岁,满面灰垢,披散着头发,穿着破衣服,光着脚丫子,蓦然见到诸将向自己下跪,口呼“万岁” ,吓得心惊肉跳,捂着脸哭。
他哥刘茂毕竟年长几岁,哄劝刘盆子说:“不要惊慌。把你抓到的符札好好藏到腰里。”
刘盆子听了哥哥的话,越发惊惧,把符札甩到坛场上,捂着脸跑了,还要去放牛。
赤眉军把刘盆子拉回来,立为帝,为他缝了一身酱色的衣服,绣花鞋,置备了大马轩车,使其服御乘坐。
刘盆子很不适应,常常偷着换上往日旧衣,与其他牧牛郎闲游玩耍。
皇帝有了,群臣也各个加封为大官,拿到列卿、将军等爵位。
樊崇本来想当丞相,但因为自己是个大老粗,不识字,也不会算账,遂做了御史大夫。狱吏出身的徐宣做了丞相。
赤眉军名正言顺了,鼓噪西进,直抵高陵。
长安震动,刘玄惊恐。
王匡、张卬,被邓禹打得大败,丢失了河东地面,逃回长安,私下跟心腹商量:“河东丢了,赤眉来了,长安气数尽了,不久要被灭了。怎么办,不如赶快抢掠城中,然后跑向南阳。事若不济,再返山泽,也比死在这里好啊。”
众人深表赞成,去说更始帝。
更始帝大怒,不听。
京城内部开始骚乱,宫门起火,张卬破门攻入,更始帝慌忙开了后门,领着内宫百余人众,东逃投奔赵萌军中。
张卬的叛乱,使刘玄亦怀疑到了王匡,打算一并除掉。
赵萌设计传帝命召王匡、陈牧、成丹入营开会。王匡迟了一步,听说陈牧、成丹一到就被赵萌杀了,慌忙回身,跟张卬合兵,对更始帝开战。
刘秀在南行中,获悉了这一切,自己是否在此时称帝,难以决断,他不知道时机是否已经真正成熟,此时称帝是否大吉大利,想啊想的,竟然做起梦来。
刘秀梦中觉得自己上了天庭,低首俯视时,只见下面一片大水,波涛翻滚,心中骇然不安,惊醒后,征召孟津将军冯异议事。
刘秀详细询问洛阳和长安的动静,在心里卜算,称尊是否适时。
冯异说:“长安早已乱套了,天下无主。上为高祖宗祠,下为百姓社稷计,惟仗大王,大王宜从众议。”
刘秀说:“我夜中做噩梦,现在尚觉心悸,是不是还不得宜呀?”
冯异道:“托梦给大王乃是天命所归,大王醒后心悸,是为事慎重,这些都是治理天下的征兆。”
说话时,警卫报告,说有一名叫强华的儒生,自称是大王的故人,在外求见。
刘秀略一思忖,说:“哦,是我以前的同学。我学管理,他学图谶。天天夜里开卧谈会的。快请进来。”
当年刘秀在太学,和邓禹的宿舍里还有个哥们儿,就是强华,名字起得怪厉害,其实修的是神神道道的谶纬之术。
刘秀迎进了强华,寒暄之后,强华从怀中掏出一册手抄本,卷首赫然是《赤伏符》三个大字。
展开来,强华指着其中两句话给刘秀看: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这什么意思?”刘秀皱起眉,问强华。
却说这个强华,本是个马屁精,他揣摩了天下形势,也揣摩了刘秀目下的心思,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刘秀一问,他忙答道:“汉,尚火德,赤,即火色,伏,有藏意,故曰《赤伏符》 。乱世之际,火德复兴,非大王莫属。愿大王勿疑,早定帝位是也。”
刘秀又想起了早年跟着姐夫邓晨,听到的术士蔡少公“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言。
其实这些年他不断想起那句谶言,只是形势总是不利,他怕自己一旦主动去“兑现”那句谶言,把它兑丢就糟糕了,因而总在蛰伏着。
今天莫非真的到了“兑现”的时刻?刘秀的心一阵狂跳。
然而,他还是要印证印证,便笑道:“这些小册子,这么编排,果然可信乎?”
强华咕咚跪在地上,拜道:“可信可信。此乃谶文,当然可信。”
“老同学,你说可信,我可真的就要听你了啊。”
刘秀斯时正在柏乡县的鄗城镇,即命部下在鄗城南郊的千秋亭前,五菽陌间,修建拜坛,高约丈许,择日受朝。
部下太高兴了,马上要成为朝廷机关工作人员了,立时奉命,破土动工,几天工夫就筑起高达数丈的拜坛。
公元25年,六月上旬,己未日,为黄道日,恰值天清气爽,风和日丽。鄗城拜坛周围旌旗飘飘,人声鼎沸。高坛顶层树着红色大纛,上绣斗大的金黄色“汉”字。
礼仪部门宣布准备就绪,躬请刘秀即位。
在斧钺仪仗引导下,羽林军分列两边,刘秀戴着帝冕,穿着龙袍,乘着御车,由大批将领拥戴着,来到了鄗城南郊。
登基大典开始,黄门鼓吹手奏起了庄严的乐曲,金钲、大鼓、排箫、编钟、拊搏、笳、笛、竽、琴、籁,各种乐器,交响轰鸣。
在巨大的响声里,刘秀缓步登上坛场的顶层,威然站在红色大纛之下。
燔柴被点燃,滚滚浓烟像蘑菇云,冲上苍天,向上天“报告”新主的消息。
刘秀庄严隆重地焚香叩头,祭祀水、火、雷、风、山、泽,之后,礼宾司官员大声宣读祝文,以达皇天后土。
祭祀完毕,刘秀就座,南面称尊,接受诸将朝贺。
刘秀将这年定为“建武元年” ,宣布大赦天下,顺便把鄗邑改成了高邑,以示地利上的纪念。
当上皇帝第一天,刘秀回到邑中,夫人郭圣通恰好临盆,生下了皇子刘强。
喜上加喜,高邑载歌载舞,连日欢呼不止,为从未有过的喜庆气氛所弥漫。
自公元18年舂陵起兵,七个春秋南征北战,终于达成与兄长早就定下的目标,可以告慰兄长的在天之灵了!
刘秀将从高邑跨入洛阳,将开打一场收复全国的统一战争,将在中国历史上开写东汉王朝的史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