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传》第一章 捕蝶的小丫头
第一章 捕蝶的小丫头
01
话说刘家王朝大汉，分为西东两段，中间是王莽插了一扛子，做了个分界。
西汉又称前汉，由刘邦肇端，后汉又称东汉，由刘秀创建。
东汉以洛阳为首都，立国建政计两个世纪。
刘秀，字文叔，南阳郡蔡阳乡人，其故乡在今天的湖北省枣阳市南四十里白水村。白水村南有河，即白水，亦村名之由也。
说起刘秀的身世，非常有意思，他是西汉第四任皇帝、汉景帝刘启的后人。
说的这个刘启，好酒，高兴了喝，郁闷了也喝，有一日喝得过高，太监扶他上床睡觉，他却大发兴致，大叫：“召，程姬，来，侍寝。”
太监颠颠地去找程姬，程姬身体不方便，就把侍女唐儿送去蒙事儿。
景帝醉酒中，分不清谁是谁，迷迷糊糊“幸”了唐儿一夜。晨起酒醒，讶然道：“寡人也没怎么粗暴啊，怎么一夜工夫，程姬丑成了这样？”
唐儿肚皮好争气，别人久幸不中，她却一幸就鼓起来了。当孩子被抱到汉景帝面前的时候，景帝略加沉吟，说叫个“发”吧。
“发”乃“醒悟”之意，喝酒误事儿啊，往后得醒悟。
刘发长大后被分封为长沙王。刘发传递到五世，得五世孙刘钦，便是刘秀他爹。
公元前6年冬天，刘钦被汉哀帝任命为济阳县令。
济阳系东周时期魏国治下，故址在今天的河南省兰考县境内。
刘钦刚刚到任，夫人樊氏要生产。
济阳衙，屋舍低矮， 公案粗陋，屋角蜘蛛结网，是处清冷破旧。
刘钦摇头叹息，对迎候的政府办公室主任说：“我要起造府衙，整顿吏治，三五年内定让济阳……”
正说到雄心勃起之处，女仆飞奔来报：夫人肚子疼了。
樊夫人已经给刘钦生了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刚到任上，这就要给他添丁送喜，好是好，可客观条件太差呀这里。
虽说带有不少细软，但济阳县穷地辟，它没有妇幼保健中心、没有妇产科大夫、没有宾馆，有钱花不出去啊！
县衙呢，冰锅冷灶，屋舍透风，适值寒冬腊月，叫她如何生产？
济阳政府办主任看出了刘钦的心思，近前建议道：“济阳虽是国家级贫困县，但调动一些炭盆还是可以的，在下让人弄十几个炭盆，堆上木柴， 燃起火来，再点起几十上百支蜡烛，大人您看这样的效果……”
因陋就简，大火取暖，刘钦也只能同意了。
于是，蜡烛都燃了起来，炭盆很快都搬来了，在大办公室里摆了一圈，架上劈柴，烧起大火。
刘钦站在廊庑下，但见玉树银冠，雪光晶莹，而樊夫人生产的大屋里，噼噼啪啪篝火作响，忽忽闪闪“赤光照壁” 。
刘钦参观落雪纷纷的夜空，没多大会儿，婴儿响亮的哭声从里边传出。
侍女满面喜色地跑来报信：“恭喜老爷，是位小公子。夫人、公子平安。”
刘钦待要进去探望，大门口忽然传来闹嚷，原来住在附近的吏属百姓，看到光亮加冒烟，以为失了火，拿着水桶瓢盆， 争相跑来扑救。
刘钦谢过众人， 笑着说：“府内添丁，为了照明，点了不少柴薪烛火，惊动了各位高邻， 实在对不起。我儿子出生， 承蒙各位前来，也是喜上加喜。”
刘钦命取五铢钱分赏各位，不提。
史家班固在《后汉书》中记载了这件事：“皇考……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
汉代的干部们以为自己的伟大领袖是“异人” ，出生的时候有“赤光”祥瑞，后世也鹦鹉学舌，弄成美妙传说，其实，是那晚上薪柴燃烧的红亮。
却说刘钦抱起儿子看了又看，喜不自胜，用最隆重的太牢之礼犒劳夫人，杀牛、羊、猪，炖汤给夫人喝。
刘钦对新生的儿子寄予厚望，愿他将来长大，取得硕大的收获，像健壮的稻禾，结出饱满的穗食，于是给孩子取名“秀”——结出一颗大穗的意思。
过了许多天，刘钦也总觉“赤光照室，众人救火”有些异处，可异在哪里呢？
刘钦秘密地托付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寻访卜者相问。
主任荐来一位算卦成神的老者来卜。
算卦先儿已年过花甲，白胡子飘飘然，像是惯为脑力劳动的。他闭着双目， 念念有词，摆弄着龟骨、蓍草， 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睁开眼睛。
刘钦恭谨地问：“先生，小儿卜辞如何？”
老头子点头， 摇头，再点头，继而目视左右，又不语了。
刘钦请办公室主任先出去一下，侍女也打发出去了， 室内只剩下两人时， 算卦师傅这才开口说：“爻辞大吉，贵不可言。”
刘钦想让详细地点拨几句，老头故作神秘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婴幼儿长得飞快，转眼间刘秀两岁了。
这年，方士夏贺良纠集一拨吃饱撑，向哀帝上书， 陈述汉家运气中衰， 当再受命于天，宜改元易号。
于是，汉哀帝下诏改元“太初” ，并开恩升任一批地方官，刘钦诏升为南顿令。
刘家随任迁到南顿所在的汝南郡。
南顿，即今天河南项城的南顿镇。在南顿，侄子刘嘉也跟着叔叔刘钦生活。
刘钦给刘縯、刘仲和刘嘉开建了演武场，供他们跑马骑射，刘秀则是小观众。演武场看够了，回家听母亲讲书。
母亲本是南阳郡豪绅樊重的爱女，字曰娴都，性情婉顺，知书达理。刘秀最喜欢听的是后稷的故事，《生民》 ，后稷生下来时是个肉球， 三次被扔，扔不掉，后来里边蹦出个男孩，名字叫弃。弃种植庄稼，发明了五谷。
在汝南，母亲又给刘秀生了个妹妹刘伯姬，母亲照看幼妹时，刘秀就跟着大姐刘黄，听大姐读洛阳书生贾谊的文章。
更多的时候，刘秀在父亲的府衙，静静地注视父亲处理政务，或与父亲相伴， 侍弄府衙外的几块园田。
刘秀为亲手埋进土里的种子钻出地面而惊呼，为庄稼苗喝足雨水拔节而大叫，为弯腰的谷穗、红脸的高粱而欢笑。
哥哥刘縯和刘秀的志趣正相反，不喜农桑，好交朋友，为人慷慨，有时为了帮朋友解除困难，甚至于把家里的东西拿到外面卖掉换钱给朋友。
刘縯常笑话小弟刘秀，认为他喜好稼禾，长大后无非是为人家帮佣而已。
樊夫人也为刘秀“性勤于稼穑”而忧叹。
刘钦不以为意地说：“顺其自然嘛! 儿子大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时在西汉之末，朝纲混乱不堪，媒体粉饰太平，事实是百姓 “衣牛马之衣，食犬豕之食” ，苦度光阴。
四野水灾旱灾不断，朝廷为了维持庞大的官僚机器运转，仍然在横征暴敛。
官吏假公济私，贪得无厌，骄奢淫逸。
豪强大姓，扩大庄园，兼并不止。
民间，盗贼四起，杀人掠货。
汉末统治者还不许百姓告状，为了阻止，层层设置关卡“截访” ，官吏任意打死上访民众，广大穷人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悲惨境地中，不时揭竿而起，啸聚山林，威胁统治秩序。
良心大臣把全国的实际情况谏知汉哀帝，哀帝只会求神、拜仙，希望神仙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哀帝恢复前代已废的神祠就达七百多所，有一年竟祭神三万七千多次——真不知他怎么敬的，能敬这么快！但是这一切都是浪费了更多的民脂民膏而已，无济于事。
没办法，哀帝只好撒手西去。
九岁的汉平帝即位，太为幼小，不能掌政，由“安汉公”王莽擅权主事。
南顿令刘钦忧心忡忡，刘縯与刘嘉想方设法为他宽心。
见父亲总难解颐，刘縯便折矢为誓，说：“汉朝乃是我刘氏的天下，岂容旁姓居位，小子定以复兴汉室为己任。”
刘嘉也说：“伯父养我如同亲生，我必能辅佐哥哥干大事。”
02
汉平帝年龄太小，大司马录尚书事王莽主持政府全面工作。
王莽大封官爵，超量提拔干部，想取得广大地主豪强的支持。
王莽成倍地扩大太学招生规模，冀望得到知识分子和太学生的支持。太学是西汉王朝的官办最高学府，王莽将之扩大到一万多人的规模。
干部队伍和事业单位编制空前庞大，俸禄需求猛涨，只好加重税收，庶民为之叫苦。
王莽想对百姓施行一些宽松的政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实际能做到的却非常微弱。尽管如此，王莽的政策还是一度得到了农民的欢迎。
公元2年，全国发生旱灾和蝗灾，百姓困苦之极，王莽带头缩减自己的伙食费，并捐献出自己的三十顷土地和一百万钱，救济灾民。
在王莽的示范下，有二百三十多个官员和贵族拿出自己的钱财救灾。
王莽还派出很多督导组，到各郡国去催促老百姓捕捉蝗虫，老百姓把捕捉到的蝗虫交给官府，官府按照数量换给老百姓粟米作为酬劳。
王莽规定，全国无灾地区财产不满二万钱的和灾区不满一万钱的贫民免纳租税。因灾死了人的都发给安葬费。死亡六人以上的，每家发给五千钱；死亡四人以上的，每家发给四千钱；死亡两人以上者，每家发给二千钱。
贫穷致乱，王莽便强化司法。
王莽以身作则，他的二儿子王获杀死奴隶，他痛责儿子之后令儿子自杀偿命。
司法严厉，跟社会混乱，不是简单的反比例关系。
失去权势的刘氏一族，自然想翻过烧饼来。纷纷“借乱起兵反莽” ，譬如安众侯刘崇，东郡侯刘信。王莽便派兵镇压。
反莽和镇压的结果是战事不断，民众陷入更深的祸殃。
在动荡不安的形势中，南顿令刘钦病逝任所。斯时小儿子刘秀刚刚九岁。
刘縯作为长子，仿佛一夜长大。遵从母亲吩咐，指派吏属封闭府库，接待宾客，为父亲治丧。内务女眷则交由妹妹刘黄掌管。
刘嘉、刘仲、刘秀前后帮衬，阖府虽为悲哀的气氛笼罩，却事有条理，丧而不乱，吏属宾客见此情景都私下相议说：“南顿公其子侄绝非等闲之辈也。”
秋十月，樊夫人带着儿女、族侄及役众，扶着刘钦的灵柩，返归舂陵老家。
刘秀的叔父刘良曾被举孝廉和荐官职，但他厌恶政事，托病辞官，在家隐居，嫂嫂与侄儿扶着兄长的灵柩归来，他哭泣着迎出舂陵，又选择松柏苍郁之地，隆重地安葬了兄长。
刘縯要依从古礼为父守三年之孝。
樊夫人担心旷野风寒，草棚孤寂，不肯答应。
刘縯兄弟涕泣跪拜，樊夫人见儿子们志坚意笃，只好同意了。
刘縯领着弟弟，在刘钦的墓碑旁，背山倚树地搭起一排简陋的茅草房住进去，着素衣、吃素食，虔诚地为父亲守孝。
宗人刘稷自愿前来服侍他们的生活起居。
刘良担心日子长了，子侄们耐不住寂寞，不务正业，坏了宗族名声，就安排一帮宗室子弟轮班来往墓地陪伴，并不间断地向他汇报动态。
刘氏兄弟们凑到了一起，在墓前旷野草地上，旋马习武，苦练不止。夜晚围于灯下，碰头读书，切磋文章。
刘良按时应节地前来祭奠，见子侄们走正道，放了心。
在众位宗室子侄中，刘良最喜欢小侄儿刘秀。
刘秀也佩刀跨马，练习弓箭，但刘縯没有新招式发布时，刘秀就到山后，操起耒耜，开荒种菜。
刘縯斥责，甚至动手教训刘秀，让他弃菜习武。
可刘秀扬起头，有自己的道理：“我这也是练臂力呀!”
不过，刘秀夜晚读书劲头很大，每当夜幕降临，烛火燃起，他总是早早地捧起竹简帛书，待到哥哥们围过来，他已背会一篇啦。
兄弟们每日夜晚团坐在一起，诵经典、看兵书、谈修身治国、摆龙门战阵，你言我语，十分热烈。
刘秀年纪最小，谈吐却十分清楚，时有惊人见解。
公元7年春天，南顿令墓前的子侄们结束了三年孝期。
刘縯要带着刘稷，与刘仲、刘嘉一起赴京师寻觅机会，跪拜叔父刘良说：“侄儿此去，不得功名，绝不回来。小弟留在家中，万望叔父加意抚训。”
刘良扶起刘縯，满口应诺，交代道：“目今世道仓惶，万望你等小心。”
樊夫人自刘钦去世后，悲哀发病，久而不愈，由刘黄代替母亲掌管家事。
作为长姐，刘黄格外疼爱小弟刘秀，缝纫浆洗，必使干净利落。
刘秀有夜间看书的习惯，怕弟弟腹饿疲倦，刘黄总是变着花样煮调羹、做宵食，寒暑无易。
光阴荏苒，说话就到了中秋。明月似玉盘悬挂夜空，刘黄带着弟弟妹妹，在花园里陪母亲赏月。
樊夫人见儿女承欢膝前，很是高兴。高兴之际忧虑求取功名的刘縯不知如何。
想刘縯，刘縯就回来了。
刘縯和宗人刘稷衣衫褴褛地出现在面前，樊夫人惊讶地站起来问：“縯儿，你们带去那么多钱币，怎会穷困到这种地步？仲儿呢？嘉侄呢？他们没回来吗？”
刘黄望着刘縯的潦倒模样，也颤声问道：“哥哥，求到了功名吗？怎么如此狼狈？”
刘縯唏嘘着，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刘縯一行到京师后进了太学，努力读书，考核优秀，只等“卖于帝王家”了，哪想安汉公王莽一着急，废掉了四岁的幼帝——孺子刘婴，自己干开了。定国号曰“新” 。王莽罢了金刀、错刀、五铢钱，刘縯携带去的钱币，有的贬值，有的作废，四人说穷就穷了。
接着，到处的刘姓郡国起兵反莽，王莽镇压后唯恐刘姓余波再起，干脆收缴了他们的公章，一天里，二百一十三个诸侯王及列侯被撤职，沦为普通百姓。
刘縯因在公众场合斥责王莽大逆不道，招来横祸，被武警捉拿。潜逃中与刘嘉走散。
说到悲痛处，刘縯捶胸顿足，连连大呼：“鼠辈窃我刘家天下，横行无忌，岂能容忍？我一定要奉行大义，恢复帝业！”
樊夫人赶紧拉住儿子，好言相劝。她恐刘縯莽撞行事，得罪新朝，就张罗着给儿子定亲、成家。
没多久，大女儿刘黄和二女儿刘元也相继出嫁了。
儿子们一个个长大，樊夫人稍得安心。
及冠之年的刘秀，已长得一表人才。史家夸奖他“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 。只是性勤稼穑，早晚不辍于垄亩。
刘縯娶了娇妻小潘，虽然日子温暖，但他胸怀“光复社稷之志，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好侠美士，交结天下雄俊” 。见弟弟刘秀老在庄稼趟子里徜徉，忧心如焚。
思索多日，刘縯得了个好主意。
当刘秀锄草时，刘縯率领一拨宾客侠士与宗室兄弟呼啦啦地围了来，指着刘秀，问众人道：“我小弟好锄地，基本上能饱一个人的肚子，大家说，他比高祖他哥刘仲不差吧？”
众人听到刘縯的比方，哗然大笑。
笑声未落，刘縯又说：“说是这么说，我小弟人很好耶。诸位中将来有成大事者，一定要提携小弟啊。”
众人七嘴八舌，但刘秀还是从这派言语中听出了嘲讽之意，脸涨得通红。
刘秀辍锄沉思，顿然醒悟：目今天下方乱，稼穑岂是人生之计！于是踏禾弃锄，愤然变色道：“大丈夫生长天地间，你们建功立业，想让我埋没田垄，没门儿！”
“哈哈哈！”刘縯、刘秀与众人皆大欢喜。
刘秀决定赴长安求学。刘縯特别高兴，亲自为刘秀打点行装。
刘秀跟二姐夫邓晨很谈得来，去二姐家话别时结识了姐夫的朋友邓禹。
邓禹年龄比刘秀小半岁，却也能诵诗书，论文章，两人很谈得来，遂结伴同行。
03
却道刘秀的家庭，本身大地主成分，在荒乱世界，仍有很多金钱，刘秀与邓禹，盘缠足足，一路上游览名胜，把酒放怀，不知不觉，到了京都。
王莽把刘家打了下去，正扬言建设“新”朝的和谐社会呢，表面上的歌舞升平还是有的。
刘秀和邓禹走了国师刘歆的门子进入太学。
太学好大了，里面闹哄哄全是“官二代” 。据说天下文章都弄到了太学之中，《诗》 、《书》 、《礼》 、《乐》 、《尚书》 ，不用说了，连图谶学院都开设了好多专业方向。
刘秀和邓禹的宿舍里还有两个哥们儿，一个叫强华，名字起得怪厉害，其实专修神神道道的谶纬之术，一个叫严光，爱读《春秋左氏传》 。
四人同住一舍，很是投合，白天念文章之乎者也，晚上卧谈会吹牛放炮。
太学生活丰富多彩，习书之外，富家子弟们的课余生活，是投壶、六博、蹴鞠，当然也可以弈棋、书画。
而刘秀，但有闲暇，喜欢在庭院深深，花木错落的学宫中散步。
他们也到京师的大街上去游玩，一日正游玩间忽被执戟卫士驱逐到一侧，原来是公安局长“执金吾”过来了。
那执金吾坐在马上，由喽啰们簇拥着，耀武扬威。
刘秀不仅脱口道：“这才叫气派啊！将来做官就要做个执金吾。”
公元18年，王莽的新朝也五岁了，刘秀参加殿试，要“仕宦”了，才知道王莽不喜欢姓刘的做官，无奈只得辗转东归。
刘秀先到了二姐刘元家所在的新野，见了姐夫邓晨，诉说满腹牢骚。
邓晨以话宽慰一番，说刘秀：“明日三月三，春季狂欢节，我领你散散心去。”
翌日，风和日丽，民俗集会。水边草地景色旖旎，男男女女，人山人海。
刘秀衣着簇新，跟着邓晨，置身于欢乐的人群中。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在明媚的春光中，刘秀显得超群脱俗。
河边茸茸的绿草地上，一位妙龄少女拿着团扇，正与两个垂髫小丫捕捉彩蝶，举止好似弱柳扶风，美丽的倩影煞是动人。
刘秀凝神注目，敛声屏气。
邓晨笑道：“那是阴府小姐阴丽华，有名的美人啦。”
“太养眼了！”刘秀说，“今生不娶则罢，娶妻当得阴丽华。”
邓晨说：“求聘者不少，阴府不招白丁为婿。秀弟怀揣当今最高学位证书，应该有戏。”
刘秀问：“姐夫你能让我快快结识阴小姐吗？”
邓晨说：“这有何难，我常去阴府，与小姐的哥哥很熟的，就是小姐本人，也照过面。现在就不妨招呼她一下。”
刘秀与邓晨走近时，惊扰了阴丽华。她停止了捕蝶，惊异地抬头望着。
邓晨把刘秀向他作了一番介绍，借故走开，小丫头也识趣地到一边去玩。
阴丽华面对着比自己年长九岁的刘秀，默默无语。刘秀，像对待知心好友一样，坦诚地向她敞开了心扉，讲说自己的经历和志向。
看到阴丽华美目转盼，刘秀知道已经有戏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游人成群地踏上回家的路，刘秀不失时机地解下自己的玉佩，赠给阴丽华，阴丽华则拔下自己发髻上的金钗，回赠刘秀。
邓晨在远处故意高声与小丫头说话，以示催促，刘秀和阴丽华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停了几天，刘秀跟着姐夫邓晨去拜访当时的名士蔡少公，
蔡家宾朋满堂，正在热烈地议论国事，刘秀和邓晨坐在众人的最后，听他们谈论。
蔡少公是个图谶先生，就是利用一些蛛丝马迹进行所谓“预测”的神职人员，在一番高谈阔论之后，他发布了近日来研究图谶的心得：“将来呀，刘秀当为天子。”
座中有人问道：“莫非是当今国师刘秀吗？”
国师刘秀是王莽手下的宠臣，原名刘歆，也是刘氏子孙，却替王莽摇旗呐喊，深得王莽赏识，王莽作了皇帝之后，封之为国师，故而有人发此一问。
座中惟有刘秀是认识刘歆的，刘秀几年前到京师，先去拜访了刘歆，请刘歆推荐他和邓禹去太学报到。
刘秀因此知道刘歆无非一介糟儒而已，于是，按捺不住沸腾热血，站起来大声说：“怎么不见得就是我呢？”
满堂宾客闻言，循声瞧去，见是唇须未浓的一个小子，邓晨带来的妻弟小舅子，禁不住哄堂大笑。
蔡少公的宾客们懂得什么呀，全是吃才！
刘秀面对哄笑，并不争辩，拉起邓晨扬头而去。
从此，蔡少公的神秘谶语却在刘秀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并鼓舞着他向最高统治者的目标前进。
没多久，刘秀回到舂陵老家，重操耒耜，躬耕垄亩，静观时局，等待机会。
话说做了朝廷的王莽，是个拍脑袋出诏书的主儿，他采取了一系列想当然的所谓“朝政” ，譬如没收官吏家财五分之四充公，允许下属告发长官，允许奴婢告发主人等，企图以打击豪强的办法来收拢民心。
但是，王莽新任命的官吏们，由于国家财政紧张，都拿不到俸禄，老王只好任令他们上任之后，搜刮致富。
这一年，天下发生饥荒，尤其是荆州地区，灾情更重，饥民最初还可到野地掘草根度日，但是很快连草根都罗掘殆尽，民不聊生了。
为了麻醉百姓，王莽着媒体拼命宣传未灾地区的“大丰收”，有的亩产竟超过十万斤。
王莽号召：“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时半干半稀，胜利度过困难时期。”
实际情况是，百姓饿死很多，没饿死的也饿成了浮肿病，走路东倒西歪。
王莽发了个诏书，说伟大的王朝已经跨进低标准时代了。低标准时代有低标准时代的措施。用瓜和菜代替粮食，叫做瓜菜代；把风干的红薯秧、玉米芯、杂树叶等混合起来捣碎食用，叫复合面；把木头煮成乳酪状的糊糊，叫植物粥。
媒体哄老百姓说，瓜、菜、复合面、植物粥，含有各种各样的营养。
营养无济于事啊。人们的身体浮肿起来，好像发面。举手挪臂、抬脚动步十分缓慢。眼珠却像贼一样活灵灵地到处旋转，四下寻找可以咬得动的物件。
人们发现咬得动的物件，管它消化得了消化不了，拿起朝嘴里送。
人的消化力有限，有人不知偷偷吃了什么，肚子痛得呜呜哭。
饿极了，饿疯了，只要听说哪里有招兵“吃粮”的，就去。
招兵者的粮食哪里来？富人赞助，抢劫官仓，反正你别发愁，参军入伍，就有饭吃。
公元17年, “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 ，旬间发展到七八千人，号为绿林军。
公元18年，琅邪人樊崇“因困穷为盗” ，聚众百人，在莒县起义，时逢青、徐两州大饥，当地饥民纷起归附，“一岁间至万余人” 。樊崇令军士把眉毛都染成红色，便于作战时识别，称为赤眉军。
另外在幽州、冀州一带，还活跃着一支“铜马军” 。
后来绿林山发生瘟疫，绿林军只好分成好几路离开绿林山，其中王匡、王风一路进入了刘秀的家乡南阳郡白水一带。
刘秀有天在宛城卖稻谷，遇到了朋友李通和他的堂弟李轶，李通告诉刘秀，现在天下大乱，正是起事的时候，希望他能抓住时机。
刘秀早有起事之意，一拍即合，约定李通等人在宛城作内应，刘秀回舂陵募兵，然后率军前来，到时里应外合，一举占领宛城。
刘秀回家后，把与李通的约定告诉了大哥刘縯。
刘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后来，刘秀又与李通就大事商议多次，其中有次刘秀前往李府，跟李通握手时袖中所藏利器落地，砰然有声。
李通问：“文叔何以如此？”
刘秀回答道：“仓促间以备不测。”
一个问的直白，一个答得坦然，自此更加以诚相待。
刘縯召集旧日结交，大约有一百多人，对他们说：“王莽篡夺我刘氏皇室，搞至天下分崩离析，民众怨恨，而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这是老天要灭亡王莽，现在正是我们起事恢复大汉的好时机！”
朋友都拍手赞成。
刘縯于是分遣亲朋四出，招募部队，购置军械。
同宗子弟听说刘縯要起事，都说：“伯升这人是个莽撞鬼，拉我们入伙，怕是送死的多啊！”
刘秀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披着深红色的大氅，戴着高大的帽子，身佩宝剑，，威风凛凛，宗室子弟惊异道：“向来稳重的文叔也参与了，我们不要怀疑了，也不要害怕了！”遂纷纷应征入伍。
南阳郡的新朝官吏，仗恃欺凌削职为庶人的汉朝宗室，变本加厉，刘秀的族兄、刘玄的胞弟无故被乡政府打杀，刘玄流泪哭泣，求告刘縯。
刘縯说：“哭有什么用？挺起腰板去报仇。我手下有的是勇武之人。”
刘秀道：“莽撞行事，有害无益。与其结客报仇，不如聚会公开处置，就此宣布起事！”
刘玄按着刘秀的建议，拿出好酒，遍邀尊长会宴，也请来乡长。
酒至酣处，宾客高歌：“今日请客，烹了两个混蛋都尉，乡长迟到，正好剁碎做成调味。”
乡长大怒，掀翻案几，扰闹宴会。
刘縯挺身擒住乡长，刘秀历数其害民之罪，刘玄顺出尖刀宰掉了他。
南阳郡大族敬服刘氏兄弟的胆量，争相前来结识，刘縯、刘秀随即率宗族宾客子弟七、八千人起事。
这天，刘縯筑台祭天，宣告起兵，宗室子弟交头接耳，声如鼎沸，东张西望，惴惴不安。一会儿，见刘秀腰佩宝剑走过来，方才安静。
孰知宛城李通家族，策划响应舂陵义军时，行事疏漏，新朝官方知其谋反，大批捕快，围住李府。李通弃家外逃，遁入下江兵中，李轶也仓惶出奔，李氏眷属宗族，尽数被捕。
宛城军区头目甄阜、梁丘赐为邀大功，加意渲染，使成特大案件，派亲信驿站换马，急报朝廷。
王莽读了羽书，暴跳如雷，立时扩大肃反，将李家上至京师、下到宛城，在各级政府任职的，一概满门抄斩。
宛城李氏门宗六十四户全部遭诛，连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未幸免。
刘秀获知李家惨烈就死之状，惊异痛苦不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甄阜、梁丘赐的暴行，激怒了刘縯、刘秀的“舂陵兵” ，他们与绿林军相接应，反莽的烈火在这一带土地上越燃越烈。
看到各路义军，火势燎原，王莽火速组织军队到处平乱。
王莽派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纠集十多万人马，镇压赤眉军，沿途掠夺，给百姓带来更为深重的灾难。
老百姓说：“宁逢赤眉，莫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如此失尽民心的军队，吃败仗几乎是定数了。果然，赤眉军以逸待劳，大败新朝军队，杀死数千人，尽获其辎重。
在征讨赤眉军的同时，王莽诏令荆州牧调发两万军队扫荡绿林山。王匡率绿林军迎击，大胜。荆州牧狼狈逃奔，绿林军奋勇追杀。
为免新朝军队再度镇压，刘縯派刘秀星夜驰往随州、郢州，联络绿林军其他纵队。
族兄刘玄早就参加了平林纵队，刘秀先见过刘玄，通过刘玄见到平林纵队队首陈牧，又见到新市纵队队首王凤。
刘秀高屋建瓴地分析局势，陈述利弊，说动两支义军，合兵舂陵纵队，向西开辟根据地。
04
却说舂陵纵队，购买戈矛弓箭、备办粮草辎重，整装待发。
侍女帮樊老夫人换装欲行。老妇人疑惑了，舂陵住得好好的，搬什么家呀？
当她知道刘縯、刘秀兄弟聚宗族子弟已经造反，又听说宛城李氏一门惨死，惊急交加，忽然发病。
樊老夫人在丈夫去世后，抚儿育女十九年，眼见儿女自立，总算对得起早逝的丈夫，只愿老死舂陵，伴丈夫长眠。谁知天下纷乱，孩子们起兵，要流离他处，也许不知所终，心神极是不安，挨延半日，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刘縯、刘秀兄弟俩，跪在母亲的遗体前，悲痛欲绝。
舂陵纵队，是进是散，七八千子弟兵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队首。
刘縯身为长子，不亲临丧事，就是不孝。可大事初举，第一次与新市纵队、平林纵队合作，中途变卦，信义何在？
刘縯望着刘秀，不觉踌躇。
刘秀一抹眼泪道：“大行不顾细节，此去若能旗开得胜，复兴我刘氏祖业，再起高庙，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我们的。”
刘縯点头称是，委托舅舅樊家宗人主办丧事，然后挥动令旗，率兵西进。
突然间凭空出现一支大部队，歩卒不少，马匹奇缺。
刘秀牵着一头大黄牛，带领部队走出舂陵。
这头大黄牛，腿粗体健，春天播种犁地，秋天拉车载运，为刘秀在舂陵的稼穑出过大力。
到了汉代的这时候，牛再也不能整日在草地上休息和无所事事地转悠了，他们被套上辔头，压上轭棍，劳作，中国牛自此再也“牛”不了啦。
中原几乎没有马匹，少数马匹，是由西北游牧地区商贩而来，战事频仍，官军早就把民间的马匹强征干净，舂陵纵队副纵队长没有马，在军中玩牛，引得宗室子弟笑闹不休。
“三哥，大黄牛慢腾腾是出了名的，还能冲锋陷阵呀？”
“文叔牵牛，自有妙用，打仗得了财物，可以让它驮着嘛。”
“胡扯吧！”刘秀正色道：“从前西伯姬昌打天下就是骑牛的。老子李耳也骑牛的，名载史册。我上阵冲锋，必当骑牛换马。倘若获得什么浮财细软，我分文不取，都是你们的好吧！”
新市纵队、平林纵队和舂陵纵队，组成强大的联军，擂响战鼓，呐喊着向小城新野方向进军。
新野尉骑一匹青骊马，率领官军，摆开阵势，迎住厮杀。
新野尉的神骏坐骑厉害极了，一柄长戈尤使的十分圆熟，马踏戈挑，杀死不少舂陵兵。
不怕死的舂陵兵前仆后继，冲上去，倒下去，渐渐地，看到场面惨烈的舂陵兵不敢冲了，只是远远围着叫骂。
起兵后的第一仗，陷入危急形势。
刘秀大叫一声，手中翻转大刀，用刀背猛捶黄牛，驱赶黄牛坐骑朝新野尉冲杀。
黄牛平日像刘秀家的一口人，爱惜有加，何曾受过这般苦痛。但它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意，牛脾气上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疯般地冲向新野尉。
新野尉临阵经验丰富，却没见过老牛发疯，正在惊悸之际，刘秀已经冲过来，举起大刀，拦腰劈砍，新野尉没顾上哼一声，便作两段于马下。
刘秀脚蹬牛肋，大刀点地，借着牛前冲的惯力，飞身跳起，眨眼间已经利索地飘落到青骊马的背上。
新野尉被斩杀，舂陵军乘势占据了长聚乡和唐子乡。
长聚和唐子两乡，为王莽新朝南阳郡的重要门户，屯放着大量的军需财物。舂陵军夺到了手，后勤供给有了保障，要进攻南阳郡府———宛城了。
攻取宛城，站稳脚跟，便有望驱兵大举西进。
现在，刘縯的军队与宛城之间，尚有湖阳、棘阳、淯阳三个据点。
在刘秀操持下，他们公开打起“汉军”旗号，短暂休整后，向湖阳进发。
新朝宛城军区司令员甄阜、梁丘赐看到汉军锋芒犀利，直逼宛城，恐守备难支，急急上书王莽，请求援军。
王莽看到羽报，知刘縯、刘秀兄弟起兵舂陵，震怒异常，遂令严尤、陈茂率兵十万火速进发，并通知甄阜、梁丘赐出城迎战，前后夹击，灭掉刘縯、刘秀的叛乱军队。
军事部署已毕，王莽立即又发出通缉令，悬出封邑五万户、赐金万斤、位居上公的重赏，要取刘縯、刘秀兄弟的脑袋。
却说刘縯的汉军，行进中，刘稷向刘縯请命道：“趁现在湖阳信息闭塞，我可诈称江夏使者，赚开城门，夺取湖阳。”
刘縯说：“好，你能就此得到湖阳，便是首功一件。”
刘稷化装后带领尖刀营去赚湖阳，果然马到成功，杀了湖阳尉，捉了湖阳令。汉军未费刀兵，进驻湖阳，缴获了大量珍宝金银。
新市纵队的士兵们来自贫穷边区，平林纵队的士兵也大多出身寒苦，故而他们每克一地，便要揣金子、藏宝器，各拿所好，饱其私囊。
进驻湖阳后，舂陵纵队认为刘氏宗人刘稷功劳最大，财物理应多分。
为夺一箱赤色足金，几个纵队发生了激烈的内讧，对打起来。
刘秀得报大惊，飞快赶到出事地点，挨个儿扶起倒地的新市兵、平林兵，好言安慰，然后训斥宗室子弟：“王莽篡汉，夺了我们刘家天下，抢去多少金银珠宝，你们怎么不去争？你们与并肩作战的贫困兄弟相争，扪心问问，光彩吗！对得起祖宗吗！”
宗室子弟羞愧了，不仅放弃了争夺，还拿出各自所收集的财物送给新市兵、平林兵。
刘秀的处理，大出新市兵、平林兵将士意料，他们欢呼雀跃，皆称刘秀敦厚大度，情愿出生入死，杀敌立功。
随后，棘阳很快被汉军攻下，避居棘阳附近的邓晨带着妻女与所募的兵卒，前来与刘縯、刘秀兄弟相会，而逃过宛城大难的李轶，也带着百名壮士来归。
汉军攻城拔寨，又不断增添新生力量，队伍快速壮大。
刘縯决定全力以赴，倾营而出。
汉军大队在前，眷属在后，高擎旌旗，急逼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