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密码》第十五章 春日的桑园最多情
昆塔把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小丝的额头上,良久,歪过脑袋凝视着她:“美丽的小姑娘,我叫安德鲁,安德鲁·昆塔。安德鲁结识了一位好姑娘,她是商路上的天使,丝绸之路上的天使。小姑娘你的皮肤真好,像最高级的丝绸一样光滑,头发也又软又细,还有点淡淡地发黄,像丝,像上等的丝。”
刘小丝轻声地说:“安德鲁,安得如此鲁莽的洋人……”还没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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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说:“佛教进入中国,源于一个奇怪的梦。”
汉明帝刘庄寝殿春睏,梦中看见一位金人,头上有道白光,在大殿内来回飘游。待要发语相问,却又飞升空中,径直往西去了。
刘庄惊醒过来,知是一梦。上朝后,讲给群臣听,命他们释解。群臣甚感奇异,但都不敢盲目判断吉兆凶示。
博士傅毅博学多闻,挺身奏答:“臣听说西方天竺有位得道的神,号称佛,全身放射着光芒,能够飞身于虚幻之中。先帝元狩年间,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击匈奴,曾缴获休屠王供奉的金人十二座,安置在甘泉宫中,焚香致礼。久经战乱,那十二座金人早已不知去向。陛下所梦金人,好像也许就是佛的幻影吧!”
刘庄甚感兴趣,自己竟能梦到金佛,这是不凡的机缘。于是欣喜不已,拨出专款,派遣郎中蔡愔和博士秦景,带着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三人,西往天竺,访求佛道。
东汉王朝访佛使团,浩浩荡荡,越过旷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八百里流沙,攀上寒风驱雁、飞雪千里的茫茫葱岭,继续前行,到了大月氏国。
在大月氏,遇到正在那里宣教的印度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汉朝访佛代表团看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像。
蔡愔和秦景喜出望外,用白马驮着求到的经卷,并邀请摄摩腾和竺法兰一起回到了汉朝洛阳。这是公元67年的事情。
汉明帝对来自西域的摄摩腾、竺法兰二位梵僧甚为礼重,将他们安置在当时的外交部官署——鸿胪寺暂住。
随后,明帝刘庄诏命,在洛阳城西雍门外三里处,御道北侧,立塔建寺,次年建成,名曰白马塔寺,或曰白马寺,以安置印度僧人,储藏他们带来的经像等物品。
佛教崇尚白色,驮运佛经、佛像,在印度多用白象,在中国多用白马。故而位于东汉洛阳城西的中国佛教第一古刹以白马寺名之。
白马寺的样式,按照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僧人的意见,中心是座四方楼阁式佛塔,塔顶上具九重相轮,周围建有周廊百间,信徒们绕塔起居或进行礼佛活动。
从此,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位高僧就在白马寺里做住持,学汉语,译佛经。
摄摩腾和竺法兰在白马寺翻译了一些佛经,《四十二章经》——佛的四十二段语录,即系其中有名者之一。
《四十二章经》简短,但在东汉时候,两个初学汉语的外国人,能译成一段一段的中国话,那是已经相当地不简单啦。
两位客僧,此后一直在洛阳从事佛教传播,圆寂后,就葬在白马寺。
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建造的第一座官办寺院,因而有中国佛教祖庭 、释源之谓。
李由说:“东汉的白马寺,今天早已不存。岁转月移,白马寺代有毁建,今天的白马寺位于洛阳市城东十公里处,五重大殿,四个大院,山门外,一对石马,分立左右,山门内,东西两侧有摄摩腾和竺法兰二僧墓。”
卡米尔说:“哦。白马寺搬到城东了。”
李由笑道:“不不不,聪明的卡米尔。是洛阳城移到寺西了。”
“我说嘛,古今怎么不一个地方呢。”
“今天的白马寺,有五重殿堂,由南向北,依次是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毗卢殿在清凉台上,清凉台为摄摩腾、竺法兰翻译佛经之处。左右对称分布着多宝阁和藏经阁,以及东、西厢房。整个建筑群落布局严整,俨然一座中国传统的四合院。”
现今中国大多寺院形制莫不如是,殿堂层次清楚,等级元素明显,早已丧尽佛教老家以塔为中心,廊房平等环绕的寺院风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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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教方面,帕提亚与古代中国也是有渊源的。印度次大陆西北部的佛教僧侣很早就到帕提亚传教了。
后期帕提亚,佛教甚为流行。帕提亚国王满屈之子安世高为王嫡后之子,安贫乐道,捐王位之荣,让权与其叔,驰避本土,远赴东国。
安世高曾于公元147年到达洛阳,不久即学会了汉语。先后翻译佛经三十五种,四十一卷。现存二十二部,二十六卷。
安世高的译文条理清楚,措辞恰当,但偏于硬直。所以有些译文意义尚欠明白。
李由说:“就帕提亚与亚欧丝绸之路的流动关系而言,它不仅是希腊化文化的传递者,也是佛教文化的输出者。”
不论是从丝路交通的开辟、丝路贸易的开展,还是丝路文化的交流来看,帕提亚与丝绸之路之间事实上形成了一种多层面、全方位的互动关系。
麦哈迪·巴尼萨德尔说:“从中国到地中海的东西丝路大动脉,帕提亚所起到的堪称中枢作用。”
罗伯特说:“亲身到卡尔雷凭吊古战场,感慨良多。克拉苏盲目轻敌,苏莱那斯善于作战。但后者由于太出色了,下场悲哀。”
卡尔雷战役后,帕提亚国王奥罗德斯二世猜忌苏莱那斯对王位有野心,于是将他处死。
受到卡尔雷大胜的刺激,帕提亚人试图征服罗马控制的西亚地区,与罗马人亦战亦和,亦和亦战数十年。
公元前31年,屋大维被元老院取名为奥古斯都,成为第一位罗马皇帝。
大约在同一时期,帕提亚国王是弗拉特斯四世。
出于政治需要,奥古斯都向弗拉特斯四世赠送了一名亚平宁半岛女奴,女奴在后来成为了穆萨皇后。
穆萨皇后为了确保她的儿子弗拉塔西斯能够顺利继位,说服弗拉特斯四世将其他王子送到奥古斯都那里作人质。奥古斯都以此来宣扬帕提亚向罗马俯首,将此列作重大功业之一。
弗拉塔西斯继位为弗拉特斯五世,奇妙无比的穆萨嫁给了自己的儿子,并与他一起分享统治权力。
帕提亚贵族反对王宫里的乱伦关系,也反对由外族血统来继承帕提亚的王位,于是结盟将他们流放到罗马控制的地区。
帕提亚国王此后几易其人,表面上与罗马是和好的,暗地里两国仍在暗中较劲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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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是万里丝绸之路由东向西进入西域荒沙之前最后的连续绿地。
黄色的土地,绿色的植物,与东部阔大的中原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平凉城外,地形高低错落,状态十分丰富。
安德鲁·昆塔在城北门外稀疏的灌木林间走动,等待他约过的人儿。
十三公主向郑众将军告假外出游春。侍女织云归来汇报道:“将军不支持公主午后外出,说明日尚有工夫,可以明日上午安排兵士陪护公主外出。”
刘小丝说:“绣雨你再去禀告将军,今日下午是合适的,不需要多少兵丁护卫,他们守在城门口,我们出去在城门附近走动,不走很远,也不走很久,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去吧,绣雨,快去。”
绣雨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织云说:“怎么他们做了将军的都这么古板啊!”
刘小丝道:“郑将军毕竟是个读书出身的人,想来他会准许的。你帮我琢磨个招数,万一他若不允,怎地才能出去?”
“这有什么难的,他若不允,换上我们下人的衣服走出去不就是了,公主在函谷关驿不是拉起绣雨的衣服穿上就出去了吗,也没有人发觉。”
小丝公主笑说:“亏你还记得。”
织云说:“车队走过汉函谷关之前,公主撩开车帘,探头观望,恰好有一只蝴蝶,在随车飞行,公主拿起彩帕,转着逗弄那只微小的精灵,看到了那个骑马的人。绣雨指给我看,我们都在笑呢。”
小丝说:“是吗,你俩给我小心了。”
织云说:“公主无心,是那人有意。他以为公主是跟他打招呼的,赶忙摘下帽子回应,在那里转动。我们笑那人呢。”
实际上那一天刘小丝的心已经被扰动了。在函谷驿站,身为汉家公主的她老是不安。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昆塔那个棱角分明的西方人的面孔,还有他惊喜无措地揪下帽子跟她转动呼应的滑稽模样。
函谷驿站的高级接待房间留不住小丝,烦闷的她想出去散步,要出去散心。织云和绣雨劝阻不了,小丝换上绣雨的水红色衣服就跑了出去。她一边瞭望,一边寻觅,热着脸蛋儿采撷了一把枝叶,举起来在空中转动。
习习晚风也无法吹凉她的脸蛋儿,居然撞上了他——那个跟汉家人脸孔大相径庭的人,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地将手中的绿叶红花分给了他一枝。
织云和另两个小侍女姝儿、妍儿在做准备,趁这当儿,小丝独自拿出昆塔刻了约会文字的瓦片来看。
字迹笨拙,达意不明。他不会汉家文字,用剑尖划写,又非常笨拙,难为他了。但是六个汉字的意思,说明白很明白,说糊涂也真糊涂。
后半天,郊外见。显而易见,后半天是下午,可郊外是哪里?唉!
昆塔不知道自己“后半天,郊外见”的约会词有问题,午餐后早早他自己所以为的郊外了,就是北城门外。等候小丝来应约,左等不来,右等没人,才转过来心思,“郊外见”的郊外是哪里,若去了南城门外,岂不是害苦了她?想到这里,赶紧上马,驰往南门外。
绕过东城门到了南郊,遍寻远近,没有刘小丝的人影儿。转身又返回北门外。一来一回,时间也逝去不少。她到底应约不?出来相会不?
刘小丝得到的郑将军的答复果然是不许远去。
绣雨转告郑将军的话说:“明天上午出去不好吗?随行兵士多数到马场接受新马去了,戍卫不足,明日上午便好派遣。今日若实在想走动,春日府邸后园不也甚好吗?”
小丝沉吟片刻,道:“织云拿衣服来,还要那件水红色的,我要换上了。”
织云和绣雨交换眼色,相互偷笑,很快应道:“好的,下人的粗服来了。”
小丝换好了服饰,说织云和绣雨:“我们出去。妍儿,姝儿,你俩在这儿好好地守家,有人探问,就说公主休息。”
织云和绣雨陪着刘小丝走出来,迤逦走向北城门。
刘小丝没有刻意地去解读昆塔刻写在瓦片上的句子的含义,出门即选择了向北的方向。这也许是万里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天意之择,只有上天知道其中的奥妙吧。
绣雨上前告诉城门卒说,三人是“东城贩营”商队的,奉郑将军之命去外面采集一点草药。平凉的门禁并不严密,听绣雨说清了理由,就让她们出了城。
刚出城是大路,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小路上,又走了一会儿,稀疏的灌木林出现了。
织云悄悄地对小丝公主说:“他怎么还没来呢?说的是不是北门外啊?”
绣雨说:“洋人说话不清爽。若他指的不是这里,今日又不来相会,往后给他点颜色,看他还敢不敢戏弄我家小公主!”
小丝说:“别笑话他了,让你们说说洋话,跟他们中的哪一个设个约,你们说得成吗?刻出来,刻在瓦片上,你们刻得成吗?”
“哟,这八字刚写出一撇就替人家包揽起来了!”织云玩笑。
绣雨说:“就是啊,太有福气了他。”
“乱说,再乱说……”刘小丝做势要打,但在小丝动作之前,织云和绣雨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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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马的昆塔自远处奔驰过来,激动得不得了,他看到了应约而来的小美人儿。立即滚鞍下马,学着汉人见面拱手道:“在下非常荣幸,邀请小姐各位,到郊外来欣赏,郊外很美丽,春天的风景。”
刘小丝微微低首还礼,言道:“客官的汉话说得很好。”
“谢谢夸奖。我的汉话不好。汉话很好,我要学习,好好学习。那里,上面,风景很好。”昆塔说,指着一条小路通上去的附近塬上。
小丝又微笑了:“好啊,我们上去看看。”
织云和绣雨知趣地在灌木林里玩耍,走到一边去了。小丝跟着昆塔,沿小路走上就近的高处,果然风光又是不同,树木比较大,也比较多,视野呢,更比下面开阔不少。
“你像一朵花,一朵大的花。”昆塔说。
小丝忽闪忽闪袖子,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全身的颜色是红的?”
“颜色很好。树叶,周围全是树叶,绿色,很多,你是红花,大红花,美丽的大红花。”
“谢谢你的夸奖,你很会夸奖人,你在哪儿学会的夸奖女孩子的方法呀?”
“美丽的姑娘,你在夸奖我。我在罗马学习的,罗马。罗马女孩子,男人夸奖,她很高兴,笑了,啊,就是开花了,更加美丽,更加美丽。”
“你真有趣。你的那个地方,那个国家,叫做罗马,是罗马吗?罗马,怎么好像动物啊?巨大的动物。”小丝指指下边灌木林地,隐约可见的昆塔的坐骑。
“马?哈哈哈。”昆塔大笑起来,“不是马,是狼,一匹狼。嗷唔,嗷唔——”他模仿狼的叫声,并吃力地模仿狼的模样。又逗笑了小丝。
昆塔也不知道罗马城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夹杂着他的母语,费力地向刘小丝介绍。
有好几百年了,在罗马称为城市之前,已经有人居住在那里了。可能,他们已经居住了好多代了。
很早的时候,有个国王,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努米托雷,次子名叫阿穆里奥。国王去世后,长子努米托雷继承了王位。但不久,阿穆里奥篡夺了王位,并且放逐了哥哥。
为了消除后患,阿穆里奥命令哥哥的女儿、自己的侄女赛尔维娅去做贞女,终身不得嫁人,以免她的后代复仇。
但是,阿穆里奥的阴谋未能得逞,伟大的爱情召唤赛尔维娅秘密地和一位战神结合,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大的叫罗慕洛,小的叫雷穆斯。
阿穆里奥闻知侄女偷偷地恋爱生子,大惊失色,下令害死了赛尔维娅,把她的两个婴孩放进一个筐子,扔进了河里。
“天哪!”刘小丝害怕地说,“这个做叔父的,做叔爷的,为什么那样坏呢!”
“嗯。那条河,叫台伯河。台伯河不坏,台伯河把筐子送到了岸边。”
婴儿在筐子里啼哭,引来了一只狼,一只母狼。
“啊!怎么办?”小丝害怕和担忧,“狼来了要吃掉两个婴儿,怎么办?”
“善良的姑娘,我来告诉你。母狼不仅没有伤害两个婴儿,反而像母亲一样给他们哺乳。哺乳,就是喂奶,是的,喂他们吃奶,喂两个小小的人儿吃奶。”
母狼用它的乳汁救活了罗慕洛和雷穆斯,这对双胞胎男孩。
后来,一个牧羊人把两个孩子救走,牧羊人的妻子把他们抚养成人。兄弟俩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孪生兄弟成了绿林首领,为母亲报了仇。
罗慕洛成了英雄,后来成了国王,他在母狼哺育过他们的台伯河畔选择地点,在附近的巴拉丁山上,建起了一座城,方形的城。
罗慕洛把母狼的形象做成了城市的雕塑和城市的徽章。
这座城就叫罗慕洛。母狼是罗慕洛城的乳娘!母狼是黄铜铸成的,它的乳头也是黄铜铸成的。
“罗慕洛,就是罗马。罗马,就是罗慕洛。不是马,是狼。”
“哦。”刘小丝说,“你们的罗马是个狼母之城,跟洛阳不一样,洛阳名字的意思,是它在洛水的阳坡,没有狼。狼好可怕,可是罗马的狼,善良。”
他们聊着天,走着路,树荫和阳光相继相替地映在他们身上。
昆塔说:“非常荣幸,跟你们商队,同路,同行。非常走运,结识你,美丽的姑娘。”
刘小丝微微笑了:“你,也是狼,开始,有点怕,后来觉得,善良。”
昆塔说:“我们和你们汉人长得不一样,样子不一样,心一样,人的心要好。”
刘小丝问:“你们罗马人家,平日生活是怎么样的?嗯,就是说,一家人住在一个大院吗?”
“是的,有家庭啊。父亲,是家长,是家庭的主人,有很高的权威。房子呢,四方的房间,叫庭。用来会客。周围有很多小的房屋,居住。全部的家人,还有奴隶们,都住在一起,很热闹。罗马城里,有一层的房屋,有两层的房屋,也有三层的,乡间,有豪华的别墅,有树木,有花园。”
刘小丝说:“温馨,宁静。”
“不,也有血。血,流血的血。罗马有竞技场,巨大,巨大。罗马人喜欢看竞技。奴隶和奴隶,奴隶和野兽。刺杀,死亡,大叫。不好,很不好。”
“哦。”刘小丝说,“不好,这个真的不好。我们说别的吧,你们吃几餐饭呢?”
“三餐。早餐和中餐很简单,晚餐最丰盛,要喝酒,葡萄做的酒。葡萄是一种水果,圆圆的,球球的,红红的,甜甜的,啊,一大串,一大串。”
“你们的衣服,跟胡服有点像,显得人精干利落。”小丝说。
“这个是走远路,做生意的。罗马人穿外袍,宽大的外袍。富人喜欢丝绸,你们汉家的丝绸,贵重,非常贵重。我们做生意,就是买丝绸,卖丝绸。”
“我知道了。”刘小丝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你是做生意赚钱的。”
“赚钱不好吗?赚钱好不好?不,我不要你回答这个。我是爱丝绸的,爱丝绸才跑这么远来的。我们太远了,即使很顺利,也要走六个月以上。如果不是爱丝绸,会来吗?”
刘小丝高兴了:“丝绸好,我母亲,我,都爱丝绸。”
“女性,爱丝绸,是的,丝绸光滑,丝绸鲜艳。罗马人第一次看到丝绸,都惊呆了。是帕提亚人让罗马人看到的。”
“帕提亚?”刘小丝问。
“在洛阳和罗马中间,是帕提亚。帕提亚是个骑马射箭的国家。他们有很多你们汉家的丝绸。我可以肯定,他们积累了很多年。”
“他们有很多丝绸?”
“他们不会让罗马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丝绸,他们只是提高价格,换取更多的罗马金币。所以我们愿意跑得更远,到你们这里来购买。啊,我爱丝绸,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金币。我甚至爱桑树,桑树在风中忽悠,我爱蚕,那种做细丝的虫子。”
昆塔说着,比划桑树在风中忽悠的景象,模仿肥硕的桑蚕一拱一拱缓慢爬行的样子,惹得刘小丝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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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丝说:“我的母亲告诉我,她小时候最喜欢去桑园玩耍。桑树是我们汉家最亲爱的树。美丽的女子背着竹篓去采集桑叶,桑林青翠,春风吹拂,人好欢喜,就像现在。”
“哦。”昆塔说,“可以想象,那确实好,非常好。”
“桑叶繁茂,遮挡了外面的人,谁也看不到。心上人来幽会,在春天的桑园最相宜,最好。”
昆塔瞪大了眼睛。看一遍周围。“幽会,最好。”他歪头说,“像我们现在这样?”
小丝的脸蛋儿腾地红了,握起小拳头朝昆塔的臂上打了一下,“你好坏呀!”
昆塔揽住仰着脸的小丝,就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好坏?是好,还是坏?”
小丝故意娇滴滴地道:“好坏,又好又坏。”
昆塔把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小丝的额头上,良久,歪过脑袋凝视着她:“美丽的小姑娘,我叫安德鲁,安德鲁·昆塔。安德鲁结识了一位好姑娘,她是商路上的天使,丝绸之路上的天使。小姑娘你的皮肤真好,像最高级的丝绸一样光滑,头发也又软又细,还有点淡淡地发黄,像丝,像上等的丝。”
刘小丝轻声地说:“安德鲁,安得如此鲁莽的洋人……”还没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昆塔揽着刘小丝,缓慢地走向树林的深处,说:“我这一趟,做丝绸生意,处处都是丝绸的感觉,真是一段奇妙的经历。”
身边有微小的树枝扫到他们的身子,小丝说:“你看到桑树了吗?这些树,没有桑树柔软,桑树又绿又软,桑园的春天最有意思啦。”
“是吗?可惜我这一次没有机会去参观桑园,下一次一定去。你告诉我,桑园的春天吧,我想知道桑树林中的‘意思’,那一定是……爱情吧?”
“有这么一首歌: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美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你不懂,我来给你解释一遍。”
哦,美丽的汾水,长长的岸上,姑娘我来采桑,心里好欢畅。我的……我的意中人,英俊潇洒,俊美无双。英俊潇洒,俊美无双。那个叫公路的,比呀比不上。
哦,美丽的汾水,轻快地流淌,姑娘我来采桑,心里好欢畅。我的……我的意中人,貌若鲜花,朝我绽放。貌若鲜花,朝我绽放。那个叫公行的,比呀比不上。
哦,美丽的汾水,拐弯的地方,姑娘我来采桑,心里好欢畅。我的……我的意中人,仪表堂堂,美如玉璜。仪表堂堂,美如玉璜。那个叫公族的,比呀比不上。
“啊,太优美了,太动人了!”昆塔惊叹,“我没有喝酒,我已经醉了。美丽的人儿,你的声音太美了,像丝一样美啊。”
刘小丝难掩羞赧地说:“谢谢你夸奖我。我的名字就叫‘丝’,小丝。”
昆塔惊讶地说:“丝?丝绸?赛尔?你看我只顾心里激动,忘了问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就是丝绸啊?赛尔,赛尔,我叫你赛尔好了,好姑娘,好名字。”
刘小丝羞红着脸儿微微颔首,恰好这时候他们走到了一个林中陡坡前,要登上更高的地方,她很自然地把小手给了昆塔,让昆塔牵着她。
“罗马人和帕提亚人打仗,得到了帕提亚人的旗帜,那些旗帜是丝绸做的,才知道丝绸,这种美丽的纺织物。”昆塔说。
“以前,罗马人不知道?”小丝问。
“不知道。穿的衣服,是羊毛纺织之后织成的布做的。老普林尼,博物学家,他说,丝绸啊,太美妙了,比羊毛和其他动物的毛光滑一万倍,而且轻,亮。它不是帕提亚人生产的。帕提亚人愚蠢、笨拙,不会,不会的。”
罗马人问博物学家,丝绸从哪里来?
“老普林尼说,来自遥远的东方,遥远遥远的东方。天之尽头,那里有一个国家,它叫东国,又叫赛尔丝。”
“东国?赛尔丝?”刘小丝说。
“东国,是东方的国家,赛尔丝,是丝绸的国度。他说的,老普林尼说的,就是你们汉家,现在我知道,这个名字是他靠猜想编出来的。不过,罗马人知道了赛尔丝很美,赛尔丝,丝绸的国度,丝绸,赛尔丝纺织物。
“我来了,我带着我的生意伙伴,来到遥远的东国了,我知道了丝绸。老普林尼没有来,老普林尼没有来过,他猜测,他说,走过马其顿王亚历山大新领地,再走,再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几乎是边缘的地方,西方任何人都未曾走到的地方,就是赛尔丝。
“老普林尼告诉罗马人说,赛尔丝人红头发,蓝眼睛,嗓门粗糙,没有语言,靠打手势过日子。哈哈,老普林尼真傻,真愚蠢。”
小丝笑了,说:“也怪不得他,他没有见过呀。”
昆塔接着说:“我来了,知道了,你们是黑眼睛,黑头发,说汉话,汉话很好听。尤其是你说话,赛尔,好听,像丝一样柔软,美好。
“老普林尼说,赛尔丝的树林里盛产细丝,男人们从树叶上把它揪下来,运回家,在水里浸泡。浸泡很多天。由妇女们从水里捞出来,织成丝绸。实际上,丝是蚕吐出来的,蚕是吃桑树叶的。
“希腊人也不知道,他们说,赛尔丝国有一种虫子,长着八只脚,叫赛尔。赛尔会扯下树上的细丝,绕在自己脚上。人们捉到赛尔,把丝取下来。”
刘小丝说:“希腊人也猜错了。”
昆塔说:“也是错的,他们说赛尔是虫子,会吐丝,可能是帕提亚人告诉他们的。”
小丝说:“我小时候听母亲讲桑园和蚕茧的故事,就忍不住想象,很久很久以前,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个女人在树下,无意中拣到一个椭圆形的果子,她试图用手把这个果子剥开……”
“哦!她剥不开!”昆塔叫道,“那个果子的外皮被丝包着呢。”
“你真聪明!”小丝说,“那个人剥果子的时候,她的手指甲挂出了一根细丝。”
昆塔说:“细丝闪闪发亮,在阳光下。像我的剑发出的亮光。”说着,他把佩剑挂在旁边的树干上。
小丝说:“那个女人,她很奇怪,手里的丝越牵越长,越牵越长,绵绵不断,绵绵不断……”
“赛尔,你讲了一个最古老最美好的故事。美丽的姑娘,”昆塔不由得将小丝揽进怀里,“小丝,赛尔,你就是那只美丽的小虫子,小虫子。小虫子叫什么?”
刘小丝说:“蚕,它叫‘蚕’。在我们的汉字里,‘蚕’是由天和虫两个字合起来的,它是天的虫子,天之虫,是美的化身。你用蚕来称呼我,我非常感谢你。”
昆塔说:“你不但是赛尔,还是美丽的丝绸,又是天上来的虫子。我是皮肤,你是丝绸,皮肤和丝绸相遇了,见面了,皮肤被唤醒了,想象一下吧。”
“嗯。”小丝柔柔地说,“丝绸是美好的,是女性的,细软得像水,光洁得像珍珠,清亮得像月光,婉约得像春日的梦,飘逸得像神仙,高立云头,御风而行……”
这时候,隐隐约约地,树林外有呼唤声传来:“妹妹——妹妹——”
刘小丝忽然醒来,紧张地推开昆塔说:“时辰到了,两位姐姐找来了,我得走了。”
“这么快就要分开?我还没有问你,是去哪里的,我们同路,还能多久,我想和你会面,说话……”
小丝说:“还有很长的路呢,再找机会,我也想呢。”
“这样就好,来,我扶你下去。”
昆塔取过自己的佩剑,扶着刘小丝,慢慢走下来。他看着小丝向两位姐姐走去,继而,看着她们走向城门,走进城里,才绕道去骑自己的马。
他自言自语地说:“还有很长的路呢,再找机会……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一个美的姑娘,好的姑娘,美好的姑娘。丝,赛尔,蚕,天的虫子。我爱你。”
小丝,赛尔,美好的东方天使,你愿意跟我走吗?愿意跟我到罗马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