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密码》第二十章 隐秘的爱情最销魂
假若我上了你的车,你的车队能飞快地跑走,让他们追不上吗?
我有那么大一个商队,车上装载了那么多的丝绸,还有吃的用的……而且,我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虽说有随队武装人员,但是我为什么需要逃跑?我们为什么需要逃跑?爱是美好的事情,是最美好的事情啊。艰难险阻,再大再多,我都要克服!我们一起克服……
071
高草柔软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晃……
树枝上的小动物探头探脑,窥视和观赏草丛中的动静。
在草丛窸窣地晃动和吟唱中,幸福的小丝公主和昆塔男爵走出石林和草丛,走向织云、绣雨、普拉斯和迈克尔。
织云、绣雨、普拉斯和迈克尔已采了不少的花。他们仍然在热烈地交谈。普拉斯和迈克尔在炫耀奥维德的爱情宝典。
普拉斯说:“假如你存心要保持你和你的情人的爱,你得做出一种样子,使她相信你是在惊讶和赏识她的美。
“假如她御着重裘,你便称赞那件裘衣。假如她穿着一件单衫,你便高呼起来:你使我眼睛都看花了!同时低微地请求她当心,不要冻坏了身子。
“假如她的发丝艺术地分开在额前,你便称赞这种梳法。假如她的头发是用热铁棒卷过的,你便说:好美丽的卷发!
“在她跳舞的时候,赞叹她的舞姿。当她停息了的时候,你便自怨自艾地说结束得太快了。
“待她允许你和她一起上床同睡,你便可以崇拜那使你幸福的东西了,你便可以用一种快乐得战栗的声音表示出你的狂欢来。
“是的,即使她比可怕的美杜沙还凶,她也会为她的情郎变成温柔而容易服侍的女人。
“你尤其应当善于矫饰,使她不能察觉,而你的脸上千万不能露出你的心思来。艺术隐藏着是美好的,显露出来便成为羞耻,而且可能会永远失去对方的信任了。”
织云叫道:“普拉斯,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绣雨道:“你们的诗人竟然研究这种东西,骗人术。”
“不是。”迈克尔说,“奥维德在教导年轻人如何爱,爱一个人,如何获得对方的回馈。在我们西欧,葡萄成熟的季节是一年间最好的时候。葡萄累累地垂着,天气寒暖不定,人不但容易疲劳,还难免感染微恙。
“愿你的情人在那时很健康!可是有些微恙把她牵制在床上,假如她受天气的影响而生病,那便是你显示出你的爱情和你的忠心的时候了,那便是应当播种以求一个丰富的收获的时候了。
“你要不怕烦琐地去侍候她的病,你的手需要去做一切她所需要的事情。要让她看见你哭泣,不要不和她去亲嘴,要让她干枯的嘴唇滋润着你的眼泪。
“为她的健康许愿,要大声,要高声。禁止她吃零食和请她吃苦药之类的事情你是不应当去做的,这些事情让你的敌人去做。
“还要,时常预备一些满含吉兆的梦去对她讲。可是当心,太讨好是要惹起病人的讨厌的,你的多情须得要有一个分寸。”
“好讨厌啊,这个奥维德,他怎么那么懂得女子的心?”织云说。
绣雨接说:“我们汉家是不允许自由的,男女授受不亲。”话刚落音,看到小丝他们走近了,转口说:“不,我们汉家有《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昆塔问小丝,“我与君,君与我?”
小丝悄悄地对他说:“这是汉家乐府歌曲,一位痴情女子在呼天为誓,对所爱的人表白和发愿:上天啊,我要和你相亲相爱,生死不渝。山崩了,江水干了,冬天响起炸雷,夏天落起大雪,天地相交聚合,才敢跟你分手。”
昆塔说:“我知道了,心中燃烧着爱火的两个人,爱永远没有尽头。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并发生了才会干扰到他们。《上邪》 ,我爱!”
072
迈克尔说:“奥维德还给我们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那是全奥林匹斯都知道的,伏尔甘用计当场拿获维纳斯和她的情人的故事。”
小战神玛尔斯狂热地爱上了维纳斯,凶猛的战士变成了一个柔顺的情人。维纳斯当然也爱玛尔斯,因为她的心比任何女神都温柔。
有人说,热恋中的维纳斯忘乎所以地嘲笑她丈夫的跛行,和他的被火或是被工作所弄硬的手。维纳斯还在玛尔斯的面前学起伏尔甘的样子来,使她显得娇媚极了,而她的讽刺表演的风姿更使她的美加高了一千倍。
起初,玛尔斯和维纳斯的爱是偷偷摸摸的,他们的热情是掩藏着的,而且是害羞的。可是太阳向伏尔甘透露了他妻子的行为。没有人能逃过太阳的眼睛。
于是,伏尔甘在床的四周和上下两边部署了网罗,这个罗网是凡眼看不到的。
普拉斯笑道:“遇上迈克尔的故事,神的眼睛也变成凡眼了,哈哈!”
“就是啊!”迈克尔也笑了。“太阳,你不如反过来向维纳斯去请赏吧,维纳斯总是爱赠送礼物的,会给一些什么做代价的。”
一般的眼睛看不见的罗网,就是这样。伏尔甘部署好了罗网,假装动身到外地去。
这天夜里,维纳斯和小战神玛尔斯,一对情人迫不及待地幽会了,于是双双地,赤条条地被捕在网中了。
伏尔甘召请诸神,将这一双捉住的情人拴了铁链,给他们看。
维纳斯是几乎眼泪也忍不住了。
这两个情人既不能遮他们的脸,又不能用手蔽住他们那不可见人的地方。
那时有一个神祇笑着说了,诸神中最勇敢的玛尔斯,假如铁链弄得你不舒服,把它们让给我罢。
后来大家请求伏尔甘宽容,他才放了这两个爱情的囚犯。
玛尔斯和维纳斯都逃走了,他们还在幽会。对于伏尔甘而言,这有什么好处呢?不久之前维纳斯和玛尔斯还掩藏着他们的爱情,现在却公开出来了,因为他们已经打破一切的羞耻了。
所以说,不要设计陷人,不要布罗网去害你的情敌。守秘密是一件微小的功德,反之,说出一件不应当说的事来,却是一个大大的罪过。
维纳斯尤其禁止别人揭穿她的秘密,任何多言的人都不准走近她的祭坛去。就是维纳斯自己,当她卸了衣裳的时候,她也用手把她的秘密的销魂之处轻轻地遮住。
爱情是一间闭得很紧的房屋,所以多情的人在山洞里、树林里和草丛里偷尝爱情的美味。
至于我们呢,我们只含蓄地讲着故事,偷香窃玉是受一种不可穿透的神秘的缄默所保护着的。
不知不觉,已日落天暮,敦煌郡城的谯楼上传来钟声。
昆塔说:“迈克尔,你的汉话如果比普拉斯还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你了!”
迈克尔和普拉斯都快乐地笑起来。
“女人啊,老天对于你们是多么地肯出力帮忙啊,你们有千种的方法来补救时间的损害。我们男子呢,我们简直没有方法去掩盖,我们年岁长大了,头发凋落了。女人呢,只要肯用心修饰打扮,就变得可爱了。”
“关于衣饰,她们没有必要把全部的财产背在身上,仅仅是会挑选,就成了。你看这颜色,我说些什么呢?”
迈克尔指着织云的衣服的颜色,说:“像被南风吹散了雨云的晴天一样。”继而,他指着绣雨的衣服,说:“这正是公羊的颜色。”
绣雨说:“去你的吧公羊的颜色。”
迈克尔说:“是的啊,美丽的公羊的颜色,光耀得像骏马那样的公羊。”转手指着刘小丝的衣服说:“番石榴籽的颜色,紫红宝石的颜色,红蔷薇的颜色,红鹮的羽毛的颜色……”
在城门口,他们相互辞别,分手走回各自的驻扎处。
织云说:“这些远来的男人,玩起来好有意思的,说话有趣,想法和汉家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绣雨说:“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喜欢了就说爱,着实新鲜。”
刘小丝道:“他们太远啊,从中土洛阳到西域瞿萨旦那,这一程够远吧,要到他们的罗马,还有无数倍的路程,怎不教人发愁?”
绣雨问道:“瞿萨旦那国是不是快要到了?”
织云回答说:“快了,那个祖赫热妈妈不是说要不了多久了吗?”
绣雨说:“听说往后是最难走的路程了,进了沙漠,没有人烟,若遇上了人,除了兵士就是强盗。”
织云说:“是,出了阳关,到瞿萨旦那国,还要经过好几个国家,他们都跟北匈奴是一伙的,奉车将军窦都尉正在跟他们打仗,为我们开路。”
刘小丝说:“窦将军的假司马班超英雄虎胆,收复了鄯善国。鄯善王愿意归服大汉,并送质子到洛阳以明志。父皇特意擢升班超为行军司马,命班超继续西征,廓开西域,我们不应为行路恐惧。倒是越近瞿萨旦那国,我越是担忧,那个小小的国家,生活到底如何,值不值得托付终生?”
织云和绣雨相互示意,两人都斜眼看了一下十三公主,又快速藏身公主身后,用手中的鲜花遮住脸庞,相互吐了一下舌头。
073
回到敦煌郡府邸,留守的两个侍女吓得什么似的,紧忙说:“你们可回来了,方才两个小中官来问公主晚餐想吃什么的,跟往日不同,还跟着一个官长,还有一个似乎是敦煌本地的小吏。官长非要问公主在哪里,我们回答的不算。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公主在休息,睡着了,睡前交代过的,才打发走他们。”
两个留守的小侍女汇报着情况,接过同伴带回来的花插在几上的罐子里,又赶紧打水让公主洗用。
不一会儿,晚餐送来了,清粉羊肉、香糖油糕、馄饨汤角和胡杨碱面等,种类多,量又足。
女孩们欢呼雀跃,说敦煌就是不一样。出了长安,一路上感觉苦哈哈的,敦煌忽然拔起来了。
刘小丝说:“好好享用吧,出了阳关,或许吃的喝的再也不一样了。”
开饭。一拨女子,只有刘小丝有点郁郁不乐,织云和绣雨毕竟贴心,像劝导亲妹妹似的,为小丝选菜,盛汤,哄她吃喝。
织云说:“公主最聪明了,方才还说出了阳关或许吃的喝的再也不一样了,所以要多吃点。”
绣雨说:“公主平素饭量小,今天不一样,今天出去观赏塞外风光,走累了,饥饿了,饭菜又新颖,真的要多吃点。”
织云凑近了公主,悄声地进一步劝慰说:“其他事情先放一边,纵然心里乱,也没有吃喝重要,不要影响了身子。有了好身子,才有爱呀。”
绣雨也凑得近,听得织云的话,接着劝慰道:“有什么心思,咱们夜里再想,夜长着呢,多吃点吧。”
有个小侍女道:“馄饨汤角洛阳有啊。饺子啊,这里包的馅儿好,羊肉好。”
“清粉羊肉、香糖油糕,洛阳胡人开的饭店里也有呢,没有这个好,这个应该是正宗的。胡杨碱面,洛阳没有,长安也没有呢。”另一个小侍女说。
晚饭过去,夜幕渐渐降临。
两个小侍女在门口的席子上睡了,织云和绣雨在近榻的席子上休息。榻上,刘小丝睡不着觉。
离开中土洛阳,远适西域小国,一天一天地行路,一日一日地颠簸,她没有如此难受过,现在,用她自己的话说,万万没想到,竟深深地陷落了,落进如此的愁思,如此的折磨。
作为一个公主,父皇收养有年的女儿,作为一个皇室宗女未河王的女儿,父皇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
父皇的声音犹在耳际。按照人伦常理,不该送你远去番邦,然我大汉刘家,社稷重任在肩,想你是能够理解的。此去路途遥远,水土差异,父皇必会不断遣派使者往来,关心你的生活。
明德皇后温暖地说,你十一姐小迎、十二姐小民,均已许人,其余王侯女儿,察其性情、智慧,还是不如小丝你能胜任。女儿此去,但有不适不快,即遣使者相报,朝廷会作速反应,因为女儿你,永远是我们汉家的骨肉啊。
母亲也谆谆叮嘱女儿,感谢皇恩,感谢皇后。女儿此去,担负社稷大任,务必牢记皇上的教诲,为稳定汉家边地,拓通西域商道尽心尽责。
出了洛阳,沿着驿路西行,小丝我感激父皇大任,誓不负父皇深情厚望。总是在想,女儿身在远方,心在朝廷,会时时向着东方,为父皇请安,愿父皇多多珍重,以使社稷福分绵长,恩德永享。总是在想,母亲的叮咛,小丝铭记在心,今后身在西域,心系母亲,日月流水,永不改易。
瞿萨旦那国祖赫热请求桑籽、蚕种,喜爱丝绸这种美好物品的母亲秘密支持,安排知心人办好,母亲是多么宠爱女儿啊!
刘家秉承世传,崇尚简约,母亲出身淳朴,历来风格淡雅,但素色的丝绸是母亲的最爱。
母亲说,陶瓷,浑厚、沉着,甚至笨拙,满身都是艺术的美质。丝绸呢,光洁、顺滑,细软如水,又有珍珠样的光洁,月光般的清丽。陶瓷是男人,丝绸是女人。
小丝我也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告知母亲,陶瓷,是好男人,丝绸,是好女人。
难忘母亲温暖的怀抱,母亲激动地拥着女儿,夸赞女儿这么多年春秋苦读,学识可以匹敌须眉男儿。相信女儿远去西域,必能做好一个聪明贤惠的内助,恩遇一方,造福一方。
母亲感叹,生在王侯之家,肩挑社稷重任,母亲难以像百姓家的母亲一样家常,女儿也难以像平民家的女儿一样自由。但平民百姓之家的女儿,也没有立功的荣耀。
池畔花畦中,珍贵的汉牡丹仿佛察知了人意,在春风中含苞欲放。那也不正是女儿小丝的笑脸和心怀吗?天下只有女儿最知道母亲的心。
母亲不要过于担心女儿,倒是女儿舍不得母亲,女儿因为路途遥远不能回来看望母亲的时候,请母亲万万保重。
西域偏远之地,万里之遥,天地不同,习俗有异,母亲自豪女儿担当大任,可在心怀深处,难免疼痛不已。母亲自然是伤悲的,但母亲又最为女儿着想。泱泱大汉,慈悲皇上,女儿如此知礼,勿要为母担忧。
难忘在黄河岸边谒灵,父皇向先帝的禀告:
小丝女儿将要远行,后辈内心百感交集,特来父皇面前请行。
若论亲情温暖,皇家应该领所有黎民百姓之先,成为他们的表率。然而,正如父王一再强调,我大汉刘家,所负社稷重任,又须臾不可忘怀。
汉家为天下苍生,历来不惜自我。过去二百七十年间,十五度和亲,刘家大汉公主、宗女,远嫁匈奴、乌孙番邦,担承和亲大命者,已有十五人之多。她们为社稷,为西域平安,为百姓福祉,立下了不磨的功勋。
今派小丝女儿远去,肩挑重任,和亲西域。女儿所在彼方,促使瞿萨旦那成为汉家属国,今后,通行汉话,阅读汉典,聆听汉乐,推广汉舞,报效父皇,立功社稷。
皇上所言极是,瞿萨旦那往后成了汉家属国,女儿虽处遥远,也宛然汉家门前。这是明德皇后的慰劝。
母亲祝福女儿,有先帝保佑,皇上和皇后放心,母亲也便放心了。
小丝难忘自己当场的发愿,不会辜负先帝和父皇,牢记拳拳嘱托和谆谆教诲,将大汉责任深藏内心,为西域福祉躬身亲行。
目今已经身在西域,悲风长啸,尘沙横飞,路途也将愈加难行。洛阳宫中那钟、磬、鼓、笳等乐器联合演奏的宏大雅乐,恍然似若隔世,小丝作为和亲公主,在父皇、皇后和母亲的莹莹泪光中跨上“东城贩营”大队的乘车,马蹄踏响了,车轮转动了……越回顾越像一个远去的故事。
万万没有想到,和亲队伍尚在路途,你们的女儿,心思发叉了,为一个遥远的西罗马男子俘虏了。
074
刘小丝闭上眼睛,一幕一幕活灵灵的画面回闪出来。
草丛中,昆塔掀开丝绸,小丝看到了精心包裹在黄绸中的那枝花。她自己也把红色的丝绸打开,给昆塔看到了他刀雕了约会字迹的瓦片。
不是,我的故乡不是罗马,我做丝绸生意是为了赚钱,赚罗马人的钱,他们的钱太多了,多到用残酷、残忍的格斗娱乐来消耗,为什么不赚他们的钱呢?昆塔说。
赚了钱,我要在波河岸边的故乡,购买田园,建设城堡,让你,让我可爱的东方天使,唱着歌过日子。
安德鲁,我问你,如果想带我走……有你想象不到的艰难险阻,怎么办?
艰难险阻,可以克服呀。我从罗马到洛阳,已经克服了无数多的艰难险阻,现在是返程,走的是来时走过的路。我只要收拾好一辆乘坐舒适的车,让你坐上,我们就会走回意大利,走回罗马的。赛尔,是不是这样,没有任何艰难险阻可以阻挡我们?
安德鲁,谢谢你的情,谢谢你的爱,谢谢你的决心和意志。但是……也不要太当一回事,也许,其他的艰难险阻太大太多,我们的愿望实现不了。
实现得了!我要向你的家长,向你的父母求婚,请求他们将你嫁给我,我向他们保证……嗯……保证一切!
假若我上了你的车,你的车队能飞快地跑走,让他们追不上吗?
我有那么大一个商队,车上装载了那么多的丝绸,还有吃的用的……而且,我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虽说有随队武装人员,但是我为什么需要逃跑?我们为什么需要逃跑?爱是美好的事情,是最美好的事情啊。艰难险阻,再大再多,我都要克服!我们一起克服……
安德鲁,有了你这样的话,赛尔就觉得满足,赛尔感谢你……亲爱的安德鲁,你看,白云,蓝天上悠闲的白云,多么让人向往。你看那朵白云,平平的,高高的,柔软的,洁净的,适宜生活的,适宜爱情的,我们如果就在它的上面,该多好啊!
是啊,亲爱的赛尔,真愿我们就在那朵白云上面。我们会上去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上去呢……
刘小丝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看驿馆房舍中的夜色。
离开草地和树林,她就清醒了。自己肩头挑着的,是大汉皇家的和亲使命。父皇、母后,亲生母亲,都在期望她远在西域,做好一个聪明贤惠的内助,恩遇一方,造福一方。可是自己,怎么竟然和一个同路的罗马人……不,不能玩忽职守,不能玩忽自我……
汉家为天下苍生,历来不惜自我。过去二百七十年间,十五度和亲,刘家大汉公主、宗女,远嫁匈奴、乌孙番邦,担承和亲大命者,已有十五人之多。
她们为社稷,为西域平安,为百姓福祉,立下了不磨的功勋。
小丝女儿,肩挑重任,和亲西域,促使瞿萨旦那成为汉家属国,通行汉话,阅读汉典,聆听汉乐,推广汉舞,报效父皇,立功社稷,尚未到达,岂敢忘怀,岂敢忘怀……
是什么在半道上引领我走上歧路,飞上那柔美的白云,是昆塔,还是鬼魅?
不是昆塔,昆塔这么君子,这么绅士,不是昆塔,是鬼魅。
你是什么鬼魅啊,送给我如此惊天动地的感觉?我求求你,让我就在这柔美的白云上稳住身子,让我放肆地迎接和承受你给我的一切,不,不能……
让我理智吧,让我稳住自己吧,我小丝担负着大汉王朝和亲的使命,我岂能如此赤裸地住在白云上,自顾享乐,毋顾其余……
是的,我是大汉皇家的女儿,奉父皇之命到瞿萨旦那国和亲的。
是的,是去做瞿萨旦那国夫人的。
安德鲁真好笑,竟然说“就算到罗马去和亲好了” ,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
你让小丝卸掉肩头的重要使命跟你逃到罗马去?那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大汉朝廷在开玩笑了吗?一旦瞿萨旦那联合北匈奴带着兵马去大汉洛阳要人,父皇、皇后、母亲,他们怎么办?麻烦大了……
075
十三公主在睡榻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榻下席子上的织云和绣雨也睡不着,机灵地关注着榻上的动静。
刘小丝俯身榻边,轻声地唤道:“两位姐姐,小丝睡不着,你们上来说说话吧!”
织云和绣雨上了榻,一边一人,将小丝护在中间,说:“公主有什么心思,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刘小丝问:“你们觉得罗马那个地方有意思吗?”
织云说:“有意思,他们的男人都很有趣。”
绣雨说:“维纳斯那样的美人,那么多跟人欢爱的故事,他们那里的人好像也不怪罪。”
织云叹气说:“反正我们也是汉家泼出来的水了……”
绣雨也叹道:“瞿萨旦那国很小,罗马应该很大……”
小丝幽幽地说:“在外面的时候,我好像把和亲的事告诉昆塔了,恍恍惚惚的,好像没说,但是,又好像告诉他了。”
“若是这个,不需担忧。”织云和绣雨说,“他们又不是坏人,他们是皇上接见过的异域商人,远方大秦的友好使者,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小丝说,“他说让我到罗马去和亲,就是说,跟他走。反正我恍恍惚惚,他是这么说的,说给我听的。”
“这就变成大事了。”织云和绣雨说,“要说罗马是个好地方,罗马人也很有意思,一生能跟他们去也值了。但是我们女流之辈,走得了吗?”
“我就问他,假若上了他的车,他的车队能飞快地跑走,让汉家兵马追不上吗?他说他有那么大一个商队,车上装载了那么多的丝绸,还有吃的用的,而且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虽说有随队武装人员,但是,跑?怎么可以想象啊?”
“公主,你把我们当姐姐,我们更是把你当好妹妹亲妹妹,你心里,是不是真有想跟他走的意思了?”
“在他怀里,恍恍惚惚的那个时候,是有,有。”
“你若想走,我们两个要陪你走。关键是怎么有个万全之计,能走得了,走得好,走得干脆利落,没有痕迹?”
“走得了,走得好,还得干脆利落,没有痕迹?郑将军,抗侍郎,杀头之罪,株连九族,我们自然也都没命了……天哪,无法想象。”小丝说。
织云指指门口席子上睡着的两个侍女,说:“她们两个,年岁跟公主相当,选一个合适的,扮成公主……”
绣雨接口道:“瞿萨旦那国和亲使团的人,他们并没有见过公主的样貌,不是问题。其他人,没见过公主,谁敢轻易怀疑公主已经被偷换了呢?我看,此计可行。”
织云说:“哎呀我想起来了,在平凉郡听郑将军讲经,公主和我们都去了,郑将军和抗侍郎会不会还记得公主的样貌呢?”
“是啊。”刘小丝说,“那次我们都到场了的。不过我们是扮作女官,而且遮着细纱的,我也没怎么正面看他们,他们不会认得很清的。”
“这样吧,为防万一,到瞿萨旦那国的前一天再换人,凤冠霞帔,加上浓妆,他们认不出的。但要提前把事情办妥,把新公主定下来,把该交代的话交代好。”
旋即,刘小丝轻轻地问:“选一个假扮公主,让她假扮,她会听从吗?”
织云说:“要怎么干,还不是公主说了算?她俩也不是不听话的人……”
绣雨说:“况且……对她们的人生命运来说……不是坏事吧?是大好事呢,公主把荣华富贵全都让给了她们,她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那……”刘小丝沉吟,“要让她们听话和保密,惟有假冒皇上之命。”
织云和绣雨赞赏刘小丝的智慧:“对,皇上圣旨,谁敢不听!”
刘小丝叹了一口气:“我们太胆大呀!远程和亲,却违背朝廷的旨意,作践家人的期望。尤其是我刘十三刘小丝,抛弃公主的地位,抛弃王后的地位,私奔罗马,做一商贾之妻,还有何脸面奉寄书帛,问候高亲?也不敢让人知道啊!”
织云说:“甘蔗没有两头甜,要遵从自己的内心,须顾不得其他。”
绣雨说:“此种事情,时日一久,即使长辈知晓,也不会追究和声张。”
刘小丝道:“我们要三个人一起走掉,须得等到了瞿萨旦那国,举办了婚礼,郑将军和抗侍郎交了差,瞿萨旦那国尚不熟悉我们情况的时候,连夜逃走。”
织云说:“对,告诉昆塔,让他们在瞿萨旦那国接应我们,确保万无一失。”
绣雨说:“普拉斯和迈克尔也会跟我们一心的,随后就跟他们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