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第十一章 新剥鸡头和甜美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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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两个男子侍寝皇帝,富贵不可匹敌。然而豪华宅邸之中,却暗藏污秽垃圾。家奴裴吉,张昌宗的母亲臧女士“甚嬖之” ,私以为小情夫。

奇葩的臧女士,担心武曌对张家男子“斫丧太过” ,自以为聪明,设计让裴吉去替班。张昌宗“闻其名于上” ,竭力赞赏裴吉的能干与美妙,武曌心动了。

终于,在一个晚上,武曌令裴吉“洁身进御” 。

把那家伙洗干净,给朕弄进来。

两个美丽的小侍女来引领裴吉,询明和记录年岁、籍贯,录入承幸册。然后带他到一边的侧室由上官婉儿检视身体。

裴吉本是个急色儿之人,两个美丽的小宫女已经让他动势了,欲心如火,顿时燃烧起来。

及到了上官婉儿面前,褫衣检视时,“其势已不觉骤跃而起,庞然如怒蛙之向人矣” ,管不住已经翘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像一头暴怒的青蛙,要扑人咬人了。

上官婉儿,中年佳丽,正当其岁,惊其伟岸,亦不觉心动,粉额飞红,竟如天半朱霞,嫩颊发热,却如火炭烘烤,难以自持了。

仔细检看裴吉的身子,莹洁洁白,略无瑕疵,足堪与张氏兄弟相媲美。

皇上必然会宠爱这样的男身。随即命令小侍女拥着裴吉进入武曌的寝殿。

谁知道,裴吉漂亮是漂亮,却有暗疾,就是常人所说的“狐臭” 。刚沐浴扑过香粉并不觉得,他自己一旦奋力劳作,身子发热,气味就发散出来,可把武曌熏得够呛了,怒斥之曰:“速去,速去。”

武曌很是恼火。立召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严行责骂。

幸亏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好言劝解,武曌方才缓和情绪。张易之和张昌宗则恨透了裴吉,让“阿臧”驱逐了他。

大足元年,公元701年,五月来临,气温升高,武曌又“幸三阳宫” ,到嵩山石淙的三阳宫避暑。

这次避暑,不像上次,带着整个朝廷机关。这次留太子在洛阳监朝,三阳宫一行以奉宸府和后宫各服务部门的人员为主,特别带上了太平公主李令月。

石淙山,石淙水,风光如以前一样美好宜人。

盛夏催开了荷花,武曌率“二张”暨上官婉儿、李令月等,于石淙水湾之侧,张筳畅饮,赏荷玩乐。

张昌宗是李令月曾经的情男,李令月知道他的酒量,进献金叵罗一对,给母皇和张昌宗。

上官婉儿斟酒,百计相劝。

葡萄美酒太好了,度数太高了,张昌宗饮得太猛了,迭尽数器,红云晕颊,而玉山颓矣,醉了。

不知真醉还是假醉,反正倚着武曌,撒娇了。

李令月称赞前情夫道:“美哉六郎,貌似醉莲。”

上官婉儿说:“这样接着就得学别人一句了:醉莲未必似六郎。”说完呵呵笑起来。

大家也都笑这句移植来的老宰相杨再思的哈巴狗名言。

武曌说:“莲出污泥而不染,乃花中上品,何言其未必似六郎?”

上官婉儿说:“六郎面貌,春日,如雨后桃花,夏日,如出水芙蕖,秋日,如凝露海棠,冬日,如雪上红梅。本来就非常之美,兹时醉态惺忪,美色又胜过鲜花。公主道六郎貌似醉莲,莲花已经很美,加上醉意,更美了,所以臣才说,醉莲未必似六郎。”

武曌故意扳过张昌宗的脸,凝视再三,作势惊喜。

李令月道:“内史姐姐,见解不凡。”

武曌说:“婉儿说话,最是可人,聪明天赋,无能替代者也。若不是诠释一番,朕还以为,六郎美貌,几被莲花压倒矣。”

众所周知,上官婉儿的爷爷上官仪替先皇帝李治起草废后诏书,得罪了武曌,被诬陷谋反,下狱处死,家眷没入掖庭。其孙女上官婉儿在掖庭中,由幼女长成大姑娘,为武曌发现和重用,封为内舍人,掌管制诰。

上官婉儿天生美质,容貌瑰丽,加之文采斐然,词翰超众,侍于帝侧,治理笔砚,到得此期,已获“巾帼宰相”之誉。

武曌常常让上官婉儿在寝殿之内侍奉,宠幸男妾的活动,也并不避讳。

怀深殿的睡阁,被改造成大睡殿之后,或日或夜,宠幸张易之、张昌宗以及其他俊男,上官婉儿皆在寝殿门首值班。

上官婉儿聪明伶俐,性情狡黠,得空子瞅机会抓间隙,向张昌宗献个媚。

她知道张昌宗以前是李令月的情夫,而且在尚善坊的花园中,年少的张昌宗与她婉儿也有一曲之遇,一日之缘,一席之意。

张昌宗这样的流氓男子,岂会忘记过去的艳丽故事?

张昌宗当然也清楚,李令月性“荡” ,上官婉儿性“媚” 。可是身为奉宸府副监,女皇帝身体服务员,上官婉儿再怎么顾盼送情,后宫有严格的纪律,也是不能随便胡搞的。

在张易之和张昌宗两人中,武曌最喜欢“幸”张昌宗,大概是因为张昌宗年纪轻一点,皮肤细嫩一点。

武曌在春季即命将作大臣在三阳宫扩造了一个园囿。

据历史记载,新园囿中所有屋舍皆以黄金涂壁,颜色辉煌,以白玉为阶,不小心会滑倒,张挂真珠宝帐,熏燃南国奇香,就是为了在里边“幸”张昌宗。

张昌宗醉眠于榻,刚开始是绵软的。武曌“与为戏” ,把他的衣服朝上拉,想覆盖他的头。“头稜高大,格格不上。俄而挺然” 。

根身如船桨也似。以船桨比喻“身材” ,有点不切实际,但史籍中是这么整的。而他的“头肉肥厚,绵毬成团,色若芙蓉,捻之无管” ,简单地说,大概非常凑手吧?

武曌声音古怪地要上官婉儿递丝帕来用。

上官婉儿的年龄,正当青壮,看着榻上的戏份,不由得吟得“裙下”一首诗。递送丝帕的时候,“不觉手近昌宗” ,好像自己也没有察觉,但是已有手势和动作了。

“战场”上的武曌,性格恰如一头护食的母狮子,忽地折起身,斥骂道:“食禁脔,罪当死。”上官婉儿赶紧谢罪。

这个场面,当时真实出现的可能性不大。

一般来说,上官婉儿送上丝帕,就没事了,她会快速退回,不会画蛇添脚,挨一句臭骂。

何况,上官婉儿不是没有吃过教训,跟李迥秀暗传秋水,被武曌射击一钗子,额头挂花成痕,靠黄钿妆遮掩,怎么会忘记呢?

三阳宫的夏天,午后热一阵,其余时光非常宜于游玩。

武曌到底还是年岁高迈了,术士胡超送来最新炼制的不老丹药,催动榻上动力,比以前几个批次都要厉害些。

实操之际,精神饱满,山高水绿,让“二张”也累得呼哧呼哧,像两头大水牛。但是到了白天,武曌却感到疲劳,不愿动弹了。

老太婆不想游玩,李令月和上官婉儿的兴致却挡不住,几乎每天都有新想法,新玩法,让张易之、张昌宗羡慕得什么似的。

这日午休,武曌破例玩耍了一阵公鸡中的“战斗鸡” 。尽管没有让他们两座火山喷发,却耽误了正常的瞌睡。之后,问御医要催眠之汤,由內侍高力士照顾服用后睡了,半下午打起呼噜来。

看到皇帝进入了“大瞌睡”状态,估计至少会持续两个时辰,侍立门内一侧的高力士也不会离开,“二张”就邀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到宫后树林中赏景。

“二张”出了三阳宫的左后门,牛马太监服侍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出了三阳宫的右后门,没走多远便会合了。

张昌宗带了两枚竖笛,张易之带了一副双陆棋,两个太监背着两卷蒲席,提着两罐美酒,两个侍女手中是几把扇子。聚在一起游山,好热闹了。

五月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但是石淙山中,绿树翠竹,郁郁葱葱,清溪如带,流水潺潺,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走到一片竹林之后,山石之下,歇息。

张昌宗拿出竖笛吹奏,大家或坐或站,赏听笛音。

吹奏了一节,停下来。上官婉儿说:“六郎横笛好,竖笛也好。轻清悠然,若风丝飘拂,入于耳,又渐渐入于心府,盛夏由此清凉。”

李令月说:“乐声若躁动,我是不爱听的。六郎之乐声,让人快慰,盖在于其漫长不尽,余意长存。”

张昌宗别有用意地望着李令月,握着竖笛拱手相谢。

老情人见面,分外暖心。被母皇隔开,如平地上风水相连的田园为大山阻断交往,心情仍然甚近,障碍却高大,遥远。

当年在尚善坊后园,在尚善坊殿室之内、榻笫之上,两人翻云覆雨的美好故事,在心屏上回放,一遍又一遍,在心台上演绎,一轮又一轮,结果是苦恼,苦恼,好苦恼。

若非是献给母皇,打死李令月也不会松手让张昌宗这只锦毛大公鸡飞掉。

张易之道:“乐曲赏罢,饮酒斗陆,正得宜也。铺开席子,拉开盘子,我等要来乐呵,便无惧其他,乐呵个够。”

 

42

 

上官婉儿本是倾心于六郎张昌宗的,但此时此刻李令月在场,张昌宗是李令月的前情人,自然不能造次。恰好张易之正在部署自己的注意力,上官婉儿也就随行就市了。

张易之在宫中,和张昌宗一样侍奉在武曌的寝榻上。武曌是个老年女性,不仅要看得出来,重要的是要感觉得到。他们作为正当盛年的男性,只让被动从事,让一个老太婆摄而取之,终是不快。

皇帝虽说是女人,后宫中女官、婢妇很多,还是姿色泛滥的。譬如上官婉儿,朝夕相见,偶而言笑,心有所想,却对兹佳丽,不容染指,更不能通个款曲,销个魂魄,尤其不快。

上官婉儿长成之后,武曌出于嫉妒之心,不准她接触男人。动个心思,抛个媚眼,只要武曌看见,就是罪过。金钗击眉、花钿掩疤的教训,让上官婉儿想起来就发憷。

太监把蒲席展开,铺开棋盘,斟上酒浆,退到一边。

张易之提议,太平公主和张昌宗为一方,上官婉儿和自己为一方。

李令月说:“甚好甚好。六郎过来,坐在这里。”

“开盘酒,先饮了。”张易之说,执起酒盏。

张昌宗往李令月身边一坐,两个人的身体就如触电一样。俗话说,小别胜初欢。她和他两个人的初欢过去太久,随着日子加长,回忆中的感觉愈来愈强。

张昌宗随手一揽李令月的后腰,哎呀,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就被调动了,由不得将屁股赶紧挪动挪动,贴得近些。

别人不在意,上官婉儿在意。

上官婉儿是多么敏感的女人啊,后宫中第一敏感。又和李令月几乎同龄,一起长大,悄悄话常说,张昌宗也可以说是她最关注的对象,俩人的细微动作、细微神色,到她眼里就放大了,变热烈了。

观赏者比演绎者身体反应更突出,上官婉儿自己也不知道,胳臂直接就将张易之揽了一揽。

夏日衣衫极薄,上官婉儿的身体香味早已让张易之动势了。俩人也不是没有做过试验。张易之顺手按住上官婉儿趺坐的膝盖,摩挲着说:“好酒,助棋兴。”

招呼侍女“看酒” 。盏子空了,随即斟上。

他们玩的双陆棋,有三十枚棋子,黑白两分。棋盘约一尺长,半尺多宽。棋子约两寸高,类似国际象棋。与国际象棋的区别是,棋子模样一致,好似一群橡皮小公章。

骰子盒,哗啦哗啦响。掷骰子确定先着或者后走。双方面前摆着筹子,是输赢的记录。

筹子不断地交换过来交换过去。

酒也饮过几巡,李令月说:“对弈不博彩,兴趣打折扣。胜败不担忧,赌个乐子,汝一方敢赌乎?”

上官婉儿说:“岂有不敢之理。汝一方以何物为彩?”

张昌宗手中拿出一个香囊,说:“此中异香,非兰非麝,经年不散,头晕目眩,嗅之即愈,乃为稀世珍品。此为契丹所贡而非受于皇上者,即以此囊相博,何如?”

张易之以目光和神情征求上官婉儿的意见,上官婉儿说:“六郎之彩令人惊喜。可是,婉儿自顾,身无珍品,如之奈何?”

张易之有意替上官婉儿出“彩” ,手伸往竖笛,被张昌宗虚推一掌制止了,说:“内史姐姐身上,凡物皆为珍品。”

上官婉儿说:“既然如此,婉儿随身之物,任凭六郎选择。其指认者,即以为彩可耳。”

上官婉儿喜爱张昌宗甚过张易之,这一点和大众观念一致,毕竟她也不能免俗,张昌宗相貌更美一些。于是,让张昌宗在自己身上选择,指什么就以什么为赌注好了。

张昌宗故意弯着头,观察来观察去,说:“姐姐胸前锦丝玉坠,贴身之物,香浓无比,某愿得之。”

好吧。彩注下定,双方入局。着子得得响,偶尔有商量,斗角钩心,此攻彼守,各极其能,而日已移晷,时已向晚,筹子混乱,胜负不清。

“二张”心怀诡计,不住地在斗棋间劝酒,竟将两罐酒喝得见了底。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已然喝得艳如桃李,满口喷香,星眸迷茫,身不由己。

双陆是斗不下去了,张易之命太监和侍女到竹林下面的来路上等待,公主和内史要安静地休息,“化酒” 。

支开了下人,他们把蒲席拉开来,铺在竹林遮掩的两个合适之处,分做两组,迫不及待地活动起来。

张昌宗和李令月,尚善坊的老情侣,在公主府中的寝榻上,在公主府的暖阁中,在尚善坊水滨花园的草地、树林……秋冬春夏,记载着他们多少激情合奏的乐章,奋勇组合的活动雕塑。

长久阻隔,思念倍增,倍倍猛增,此番相聚相合,早已全线失控。一方舞着硕大的金箍棒,嘿嘿地乱打,一方早已秘密设置了水帘洞,步步收拢。

上官婉儿见惯了“二张”这两个内殿大臣在武曌寝殿的立功场景,让老太婆嗷嗷大呼的“战斗鸡” ,不分伯仲。让她挑选自用,年少一点的张昌宗更有情调,更入法眼。但张昌宗是李令月豢养过的宠物哦。

现在,前主人和前宠物欢聚合体,你看他们,恍若无人,恍若无世——恍若没有周围的世界了,不管不顾。便是现在被武曌发现,要杀他们的头,也要拼命把仗打完。

那个姿势,那个架落,真不愧为武曌的女儿,啧啧!

张易之其实也是能干的。斜揽着上官婉儿,大手已入胁际矣。三下两下,解开了贴身的红锦袔子,探索两座玉山。

袔子亦称“抹胸” 、“合欢襕裙” ,是一个女人内城的防线,一旦撤掉,便是全方位对外开放,深度友好协作的开始。

新剥鸡头,跃然落入张易之的魔掌,凝脂之肌,着手欲融。

大将军出马,让上官婉儿的两只小手都胀满了。继而,整个身体都由不得自己了。李令月的声音又似乎在为她上官婉儿助战,促使她进一步呼吸急促,投入战局,扭曲俯仰,布阵诱敌。

酒力也在起作用。夏日的乱草谷地,极为敏感,涌动不已,欲立大功。敌将横马挺槊,出阵上场,仅只三两个巡回,便一举成为囊中之物。

敌将落入陷阱,上官婉儿施展法术,使其夺路盘旋,四处冲突,久久鏖战,不得脱身。

那边,李令月想必也是多年前的故伎重演,让张昌宗吭哧吭哧,难以逃脱。

两个太监听得竹林后喘息促促,由于身体零件欠缺,没啥反应。

侍女是两个女青年,见惯听惯捉对儿厮杀,由不得欲心炽炽,只好靠按摩消炎。

毕竟,这是在三阳宫后,武曌睡眠的当儿,两队人马不敢恋战,大约两刻时辰之后,各自收军。

不知下一场战役,安排在何时何地,四人皆无话可说。

赶紧回去吧!万一女皇醒来发觉四个最“亲近”的男女干将搅和在一起,那可不是玩的。

两个太监向四人汇报,方才安排侍女轮班回去打探武曌寝殿的动静,也想好了托词,皇上责问时,好予以禀奏。四人夸赞他俩周全。

“什么叫水平?这就叫水平。”张昌宗说。

张易之说:“这个不是一时半晌能练出来的。不错。”

上官婉儿说:“长期在宫内工作的老干部,素质就是高。”

李令月说:“今日畅饮美酒,醒酒时间偏长。尔等耐心等候,颇知礼仪规范,也有聪明智慧。当禀奏母皇,嘉奖尔等。”

夏日傍晚的三阳宫后竹林,“宫廷演员”们的戏份浓烈而又惊险。

洛阳皇城东宫,太子妃韦女士一日一日地在拉近与梁王武三思的关系。

皇太子武显像个乡巴佬,只是傻笑,找不出什么话头儿来。韦妃领略了武三思优秀的文才和广泛的爱好,羡慕不已,非常欢喜,常常喝得面绽桃花,杏眼惺忪。

武三思比武显年长七岁,但在韦妃眼中,这样的男人,才是让女人动心的男人。哪个女人看上了他,才叫有眼力呢。

转脸瞅一瞅自己的丈夫、目今的皇太子,只晓得在那里大吃大嚼,大喝大饮,就有点恶心。

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发现他竟是这样的俗不可耐呢?

武三思和韦后勾搭在了一起,还给韦妃推荐了一个有名的胡僧:慧范。

慧范是个深眼窝的西域人,生有一副英俊的相貌,长有一条开花的舌头,能讲说佛法,被誉为高僧。

慧范早就知道武显和韦妃的经历,对韦妃现在的心思也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云苫雾罩地恭维起这个姿色美丽和雄心勃勃的女人。

“贫僧一眼就看出,千岁娘娘不是凡人。将来太子高尊大贵,恐怕还有一半要依仗娘娘的福分。”

韦妃一听,心花怒放。她故意压下喜欢的心情,试探地说:“师父可能有些言重。我的命运不好,入宫以来,曾给夫君和家小带来不少罪受。”

慧范说:“娘娘说得很对,贫僧也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尊贵的人,要修出正果、成就大事,都要经过三灾八难,这是天数。贫僧从娘娘的面相看,已经苦尽甘至,否极泰来。今后每走一步都是高升一级,最后,会坐上莲花宝座呢。”

游方和尚煞有介事地恭维奉承,让小韦无比受用,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

和尚说:“如今,朝廷的形势比较复杂,以贫僧审看,皇宫中事,不可参与,尤其不要与那些大臣来往,以防引来血光之灾。”慧范越说越近乎,声音越低。“贫僧有缘为朝中多位官员掐算,包括奉宸府二位监官,俱无称奇之处。惟梁王前身,具大造化,再生于世,不同凡人。如果遇到什么灾祸,可以找他,化险为夷。将来太子成就大业,也非需此人辅佐不可。”

韦妃说:“师父所言极是,我当谨记心中。”

韦妃颔首道:“若是如此,烦请师傅给梁王带话,请梁王时常来东宫坐坐,非常欢迎。”

韦妃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这个意思也竟是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顺势说出心中话来,真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慧范,自然是梁王武三思的人。

六月即将过去,在三阳宫凉快的武曌得到后突厥寇边的警报,无法继续清闲享乐了,带着人马离开。

大足元年,公元701年,七月初三,武曌回到洛阳宫。

洛阳很热,但是军情紧急,不容怠慢。当天下午,召集宰相和夏官府即兵部大佬计议,次日升朝,部署抗战。

后突厥是阿史那家族所建的汗国,相对于西边的突厥,又称东突厥,是中原政权的宿敌。

为了息兵求和,武氏周朝曾听从投降派的谏议,割让丰州、胜州、灵州、夏州、朔州、代州共六个州的数千突厥人蓬帐,输送谷种四万斛,各种丝织品五万段,农具三千件,铁料四万斤。

可结果是,阿史那的后突厥人马粮物充足,暗地里欲跟中原敌手较劲了。

在草原掳掠着的眼中,武氏周朝,小菜一碟,想吃就吃,这次“寇边” ,就把个武曌揪出三阳宫,逼回了洛阳殿。

武曌部署在中原诸州紧急征兵,且释放狱中轻罪囚犯,让其加入军队作战。

幸好突厥人,马背上的部落,忽焉如旋风飞驰而来,忽焉收住马缰,掳掠满足而去,最新的军事情报说,突厥兵马又回头向北了。

武曌吁出一口气,军事计划和行动暂告停止。

 

43

 

出乎意料,十九岁的皇太孙武重润、十七岁的皇孙女李仙蕙和二十一岁的丈夫魏王武延基被污为“谋反三人党” ,被抓起来,乱棍打死。

李仙蕙是太子武显和韦妃的女儿,韦妃哭得昏厥过去。醒来之后,继续号啕。

胆小怕事的武显,流着泪制止韦妃,说:“别哭了别哭了,消息传出去,你也要跟他们一块儿走吗?”

“三人谋反帮”的主要人物武延基,是武三思非常看重的侄子。武重润、武延基和李仙蕙三人的惨死,似乎无形中把他和太子一家拉得更近了。

武曌觉得自己需要“归幸长安”一次,到长安去一趟,停留一些日子。留下太子武显、留守李峤摄理神都洛阳政务,内史上官婉儿暂管宫中事务。

武三思顶着嫌疑,两次秘密安排和韦妃去北邙山祭奠三个晚辈。

劝说得韦妃不再哀伤,两人还到武三思在北邙山的园林里相叙深情。

上官婉儿收到了武曌的最新一批制书,其中给留守李峤的,当时即签发转送了。还有一份给武显及李令月兄妹的,便着人告知东宫。

按照规矩,先行告知,随后“宣旨” ,即向他们宣读制书。原先此类皇帝文书叫诏书,为了避讳武曌名字的读音,改成了“制书” 。

武显和韦妃很是不安。忽然有一份制书来,是喜还是悲,是乐还是忧?

太子位置又不稳了?武显忧心忡忡,搓着手,问韦妃:“不会又让我们搬出去吧?老太婆不会又让我们搬出去吧?”

“你问我,我问谁?”韦妃厌烦地道,“我安排了两个后宫耳目,随驾到长安。两个都笨得像木头人,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

武显说:“着人到宫中见上官内史,打问一下关涉东宫的制书到底是什么。”

“着人?这种事情,着哪个去?”韦妃说,“只有我们自己去。而且必须我们自己去。呆在这里,晕等,蠢死。又不是不能去看。现在就去。快点起身准备。来人,备驾!”

武显赶紧起身,跟在韦妃身后,走到殿门口,看她命仆夫备车,说:“是的,得亲自到宫中探看。”

马蹄声响起来,一辆乘车及两个太监、四个侍女,随在车后。

武显和韦妃登车,驭手挥鞭启步。一会儿便出了重光门。

武显忧虑得蹙眉无语。

韦妃说:“瞧你愁的吧。如今位居东宫,又不是受逐流放那时候,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北都前几日有消息来,说突厥打到了忻州,或许是派你去坐镇北都,替换相王,也未可知。若是前去将兵,倒是立功机会,必欲打起精神。”

武显说:“你说的是。守卫北都,有何难哉!”

“将兵征战,最是锻炼本事,树立权威。”韦妃说。

“有魏元忠在并州,防务当应确保无虞。”

“此人几十载命运翻覆,始终不弃忠贞,耿介良臣,实为难得。”

东宫贴在洛阳宫的东边,都在皇城之内。宫城有三座南门,中间是应天门,西边是长乐门,东边是明德门。明德门的守官一看是太子,自然放行。

从明德门进入宫城,到上官婉儿的办公地,也不过两里路光景。车子从几座大殿东侧的宽道,直驶而去。

上官婉儿接见了太子和韦妃。她已猜到太子夫妻前来的意思,并不着急,命太监奉茶。

然后,上官婉儿有说有笑,说陛下在长安精神头大好,处理政事干脆利落,数次视察精神抖擞,真乃朝廷幸事。

武显和韦妃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应承。

上官婉儿说:“本来禀告太子殿下,打算听从殿下吩咐,奉送陛下的制书过去。今殿下尊驾光临,即便展读制书,也甚得当。”

说毕端出锦函,取出制书,展示给武显和韦妃。

原来武显和韦妃过虑了。武曌传达的是给予他们轻松愉快的信息:“制曰:显、妇并太平及诸孙,朕接汝等奏疏,请封六郎为王,感汝等忠诚之意,然封王尚需斟酌。朕其慎思之,乃封邺国公。目今北地防务事繁,特勉汝等,稳固神都,有功社稷。”

武显皇儿、皇妇,并皇女令月及孙辈,朕接到了你们请封六郎为王的报告。你们忠诚可嘉,然而封王之事需要斟酌决定。朕慎重地思考后,已封六郎为邺国公。现在北方边疆防卫繁重,特此勉励你们,在神都洛阳都好好的,对社稷有益的事情多干点。

韦妃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高兴地说:“方才只顾说话,瞻阅制书,未得分神。此刻目睹婉儿妹妹的美雅之风,着实让人赏心。”

上官婉儿说:“尊嫂丽质,领袖天下,吾等皆在后面遥远,拼命望尘追赶。婉儿所讲,真情实感,请问殿下哥哥,是否,斯言?”

武显但笑无语,把个大架子拿了起来。

韦妃说:“既然陛下如此勉励太子,勉励吾等。吾等必须好好学习制书精神,落实制书要领。这样吧,三日后,在东宫举办学习活动。请上官内史到东宫宣读陛下的制书,邀太平公主也到场聆听。务需掌握精要,指导行动。”

韦妃说了,目视武显,请他表态。

武显说道:“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当下便把事情定了下来。由于是颁布和学习制书,武显和韦妃也不胆怯。再说制书的内容已经晓得,从头到尾皆是有利于他们的字句,搞个热烈的活动,即使有人密告给女皇帝,也没有什么妨碍。

对这样的一份制书,没有反应倒是不好的呢。

到东宫去,和太子交往,和未来的皇帝交往,上官婉儿自然高兴。

计议定了,返驾回东宫。在车上,韦妃建议武显,邀请太子宾客武三思到会,听取制书内容和精神。

韦女士心中想念武三思,自瀍河欢会之后,觉得仿佛三秋已隔。而且,她有个涵义深刻的理由,让武显非得支持不可。

韦妃说武显:“你的竞争对手,武家班里就属武三思。这个竞争对手若不能稳住,不能‘拿住’ ,你的皇帝之位始终在晃动、摇摆,让人悬心,甚而或许又是苦难、灾难的后果。稳住他,‘拿住’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稳住了未来的皇位,‘拿住’了未来的权柄。”

韦妃说道头头是道,道道是头,不由武显不认可。

武显是个惰于思考的人,觉得让武三思知道皇帝对他这个太子的器重,就是压制了他的可能的“反心” 。由韦妃来稳住和“拿住” ,到底有什么效果,有什么副作用,武显根本不做深究。

韦妃稳住和“拿住”武三思,对武显什么用也没有,只会给她韦妃自己带来快乐和适意罢了。

若说东宫需要稳住和“拿住” ,也是要稳住和“拿住”武曌,而不是稳住和“拿住”武三思。

稳住和“拿住”武三思,也不是坏事。

再说,武三思还有个太子宾客的职务,也就是太子的参谋长吧。陛下有制谕,瞒着参谋长,不美啊。那就邀请吧。

洛阳的夏天,武氏周朝时期,没有现在热。

如今,中原热得像似火塘和蒸笼,可在武曌长安二年,公元702年,洛阳的气候好,夏天的气温比较宜人。

三日后的七月三十,本应是最热的时令,却刮起了爽利的长风,上天好像有意美化东宫的学习会议,让他们的心情和行动都更有情调,更有声色。

太平公主的车驾先到,和嫂嫂亲热地拉话,问新的圣旨是什么意思。

韦妃说:“还不知道呢。一会儿上官内史来宣读。”

李令月说:“嫂嫂这个夏日面色真好。”

韦女士说,如今和你们都在都城,有事没事相互问候,不像从前,那么遥远,思念,忧虑,心情压抑,人高兴,自然要好一些。然而还是得向妹妹学习,妹妹看起来像多年前一样美丽,轻快。

武三思和上官婉儿也先后到了。

韦妃说:“梁王也是来学习圣旨的。”

武三思道:“是,是。陛下在西都视事,似乎觉得好久了,有圣旨降临,不管怎么着也得来聆听。太子殿下呢?”

武显正好从殿中走出来。与妹妹李令月、武三思和宣旨使上官婉儿相见。

上官婉儿说:“此一封尊贵的制谕,乃是颁发给太子殿下、尊太子妃和公主以及孙辈的,孙辈尚未到场,请问殿下,是照常宣读呢,还是……”

韦妃道:“孙辈们,年岁大懂点事的,言语不慎,已经伏诛,其余的年岁小,由我们传达吧。”

武三思道:“去者已矣。身为皇家子弟,肩负社稷重任。心系朝廷、着眼未来为要。”

武显、韦妃和李令月回说是这么个理,请内史宣读制谕。遂在殿中站作一排,恭恭敬敬,垂首聆听。

上官婉儿当空展开制书,宣读了。

当然皆大欢喜,感谢陛下。

武太子和韦妃请诸位到后面竹林中饮茶,消遣。

本来就是气候清爽的一天,竹林中就更宜于养尊处优了。

太监大组长方汪斌,组织太监和侍女,摆放了一些带靠的胡凳,也摆放了竹制的大胡床,用来安置茶饮。

李令月饮了一阵茶,向众人告辞,说府中有事情,先走了。邀请嫂嫂和上官婉儿以后有功夫就到尚善坊去玩,也邀请兄长和梁王光临。

听得制书没她自己什么事,只不过挂上个名字,母皇一并勉励而已,李令月就不想多在东宫驻留了。

李令月要走,其余四人也就不做挽留,送行一阵返回。

韦妃特意送给李令月六匹绣帛,说本欲送到妹妹那里去的,妹妹来了,劳驾放在车上带回去,张在屏风上,煞是好看呢。

刚才是五个人。五个人还真不如四个人玩得嗨。

李令月走后,武显、韦妃、上官婉儿和武三思又饮茶聊天。

韦妃命方汪斌把午餐也运到竹林来用。

餐中,四人频频为陛下的健康、为陛下的制书、为陛下的英明领导等等,尽饮盏中美酒。

餐后趁着酒劲,决定分组讨论陛下的最新指示。自然而然,分成了两组,武三思和韦妃一组,太子和上官婉儿一组。

竹林作美,又大又密。两组分别占据了一方地盘,互不干扰。

太监们在林中为他们铺好了巨大的蒲席,夏日里,好让他们凉快地坐着讨论,躺着午睡。

武三思和韦妃有过瀍河菜园的深入交流,此刻重逢,万分欣喜。这个说:“感谢陛下的最新指示。”那个道:“但愿早日剿灭突厥敌寇。”

韦妃微笑着探摸敌营,敌人的将军在里面发愣怔。

武三思发现韦妃醉得不轻,贴身的袔子都被她自己蹭开了。

武显被流放以前,听说上官婉儿曾是兄长李显抚弄过的鸟儿,看到上官婉儿就激动,曾想把这位美丽多情的人儿“纳”了。尚未动作,被母太后一把撸掉皇帝职称,贬逐到深山老林,啥也不敢多想了。

此时此际,皇储位置愈来愈稳,上官婉儿也愈来愈成熟,自是相得益彰。

上官婉儿心中,确实长久地藏着武显的兄长李贤。

李贤大上官婉儿九岁,上官婉儿芳龄十四五时就非常关注李贤,只可惜没有做媒的。

不料李贤在二十五岁时突然遭殃,以谋逆罪名被废为庶人,流放到荒凉的巴州,把个上官婉儿的心也流放得荒凉了。

李贤二十九岁为酷吏丘神勣所逼悲惨自尽,上官婉儿暗地悲痛,颇难自已。

上官婉儿长期在宫中摔打,具有政治自觉和权力敏感,现在年龄也老大不小,为武氏周朝把把脉,武显还真是个最有希望的男人。

武显仅比李贤小一岁,也就是说,他比上官婉儿大八岁。跟李贤也差不多。关键是,这个男人已经拥有宽大的未来,不用怎么费劲就对女人产生巨大的诱惑力。

武显的大手和上官婉儿的小手相互感应,双方都“有电”了。

于是,进一步,感应胳臂,接着感应胸腹,感应高山,感应谷地,感应冲锋陷阵的战术,感应紧锁深纳的兵法……

 

44

 

武三思派人给东宫送来了一批美酒,说,自己不定哪天要到北方前线去,希望太子殿下在洛阳安好。

韦妃和武显商议,说:“安排一日,请梁王过来聚会一下。也算上前线之前,你为他壮行。”

武显夸赞韦妃,懂得安排大事。韦女士说:“动脑筋嘛,不动脑筋怎么行呢。最要紧还是防备伤害,保全自己。”

武显欣然听着韦妃给自己上课,想起当年在鄂西大山密林的颓丧悲观情绪,正是韦妃点石成金,训斥加开导,将自己挽救回来。当时许诺一旦得济,必有厚报。如今入主东宫,小韦仍然比自己眼光明亮,觉得,有此女助手,女教师,实乃自己的福分。

再细看小韦,风姿神采并未怎么减弱,大眼珠,小嘴唇,丰满的山峰,供自己多年耕犁的河谷草地……

激动之下,索性拉过来,拉到腿上,加以“表彰” 。

武显酒足肉饱,忽地想道,明日少不得要跟梁王讨论北部边境军备事宜,可是自己全然不懂,如何是好?

韦辅导员也被问住了,没有对策。

武显说:“边防事务,泛泛所知,于事无补,必须得是能够接触朝廷机密的人员,最好是边州各地呈报陛下的秘密奏疏、陛下关于北部边境军备防务的秘密制书皆可看到的朝廷内臣,事务秘书,也即是说,陛下的近身官员……”

韦妃说:“这样的人,还不是上官婉儿吗?”

武显道:“你说是,还真是。上官内史应当最好。可是提前相请,担忧宫中有眼。不像上次,太平也来,一并邀请,婉儿是妹妹的闺蜜,顺理成章。”

韦女士盯着武显,直视良久,心照不宣地说:“想邀上官内史,谈谈北疆局势?不能由你也不能由梁王邀请,得由本妃出面邀请。”

武显赶紧说:“是啊,对啊,你们算是女流之交,哦不,算是女界友好,非常适宜,非常适宜。”

“你今天是不是真有点喝多了?”韦妃吓唬了武显一句,继而转口,愿意帮忙,“邀上官内史来也是可以的。兹事由我来办好了。”

尽管韦女士吞了一口酸醋,但想到武三思先生要来参会,若不给老公武显安排个上官婉儿,自己也难以快乐到位,愉悦到家。

皆大欢喜,自己才能欢喜。兹理清浅,韦女士是懂得的。

下午或者晚上请上官婉儿到东宫来,跟太子讨论突厥问题,韦女士怎么着都觉得不妥。只好明日早点安排吧。

跟武三思定了巳时之中,那么上官婉儿最好在辰巳之交到东宫来,提前量为半个时辰,四刻光阴,差不多能把个抗击突厥的事务翻腾透彻吧?

思量好了,便拟写邀请书,着亲近太监送到宫中去面交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次日按时到东宫来。来时带了不少鲜桃,色彩粉红,气味香甜。韦妃当即命侍女洗净,以小箩盛上五六个,端上几案,为武显和上官婉儿佐谈。

上官婉儿年近四十,但在后宫中长大和生活,再怎么说,也毕竟算养尊处优,看模样至少比实际年龄小十岁。

发髻高耸,贴黄点睛,大眼黑眸,脸颊绯红。

身材呢,该高的地方两座山峰,该宽的地方一碧万顷,总地说,线条葱茏,让武显十分受用。

武显当然是“受用”过这位宫廷美人的,婉儿的身体也有记忆,自然在神情上有所呼应。

武显说:“昨日酒饮高了,当即便想约请内史,畅叙一番。怎奈确实饮高了,延至今日。梁王也会应邀前来,商议北疆抗战。”

上官婉儿请武显吃桃子:“今岁风调雨顺,鲜桃色佳味美,殿下尝尝。”

“内史的鲜桃,东宫一定要吃。”武显笑道,请上官婉儿也吃一个。

武显吃着桃子,道:“据说桃子是神仙之果。某在房州时,听闻民间有瑶台仙果会的故事。回到洛阳,邙山上下,洛水两岸,又有牡丹仙子出席仙果会的传说,颇有意味。”

上官婉儿说:“到东宫来拜访殿下,一早预备好鲜桃,婉儿就觉得巧了,因为今天八月二十三,是牡丹的生日。”

“哦,如此吉祥吗!”武显道,“说来听一听。”

上官婉儿道:“牡丹仙子娟娟本是西天神皇后宫中的内史官,主人是仙后西王母。仙子执掌仙宫机密令函,颇为称职。”

武显道:“仙宫内史,意味甚美。”

“可是,有位仙士唤作吕洞宾,请牡丹仙子帮忙救助世人。因为中原有一爿丘岭翻腾不休,百姓为之痛苦,不能安居。吕洞宾知道原因乃是一只修炼了五千年的穿山甲在地下玩乐,他想降服穿山甲,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

“若有定山神针即可降服穿山甲。定山神针是什么?是西王母头上的玉簪。秩级最高的仙后的玉簪,一般仙士当然得不到了。

“仙宫的通信大臣太白金星某次和吕洞宾会面,透露了重大信息说,牡丹仙子、仙宫内史娟娟心有思凡之意,若能求她相助,事情即可成就。”

春夏之交,仙宫举行蟠桃盛会,宴会地点在玉殿瑶台。吕洞宾也受邀赴宴了。

在蟠桃宴席上,牡丹仙子给各路大仙斟酒。到得吕洞宾面前,吕洞宾趁着接杯之机,将牡丹仙子的素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西王母命牡丹仙子向仙士们赐赠蟠桃。吕洞宾在取蟠桃时,故意将牡丹仙子所端的桃盘轻轻往下按了一按。

宴会后,牡丹仙子在瑶池边凝视着牡丹花,若有所思。吕洞宾悄悄走过来,轻声道:“敢问仙子,是在赏花吗?”

牡丹仙子见是吕洞宾,说:“我在遥望‘人间’。”

吕洞宾说,“人间何其美好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我在人间云游各地,见过不少名山大川,风光园林……真是美不胜收,胜过天堂多多。”

牡丹仙子沉吟不语。吕洞宾指着下界,说:“仙子请往那里看,那是一对年轻夫妇在欢乐地耕地撒种。再往那边看,那是一对情人正在园中赏花。仙子假如不去一就人间,那真是最大的憾事了。”

牡丹仙子有些迟疑地说,仙规森严,岂能随意下凡。吕洞宾则说仙子若有真意,某愿相助一臂。

牡丹仙子羞赧地问是不是真的,吕洞宾说:“真的。在宴会上和现在,已请求仙子三次,想请仙子帮个忙。”

吕洞宾请牡丹仙子透过云层眺望下界的一片地方,只见那里房倒屋塌,男哭女嚎,一片凄惨景象。仙子不忍细看,急忙闭上眼睛说:“哎呀,那里的百姓真是太可怜了。”

吕洞宾说:“那一带过去山川秀美丽,林茂粮丰。只因地下有一只穿山甲作怪,致使悲惨如此。若以西王母的玉簪作为定山神针,即可降服那穿山甲。想请仙子将那玉簪,借我一用。”

牡丹仙子为难了,说我愿帮忙,可玉簪是王母的心爱之物,谁也借不得的呀。

吕洞宾见牡丹仙子愿意帮忙,喜不自胜地将一只假玉簪交给牡丹仙子,如此如此地嘱咐一番,说:“这样就把真的玉簪给借出来了。”

牡丹仙子在次日清晨趁机换了玉簪,藏在袖内,出来交给了吕洞宾。吕洞宾用定山神针很快定住了那只穿山甲,百姓生活恢复了正常。

吕洞宾归还定山神针的时候,请求太白金星在西王母面前说好点话。

西王母得知牡丹仙子盗换玉簪之事,又喜又惊又气。为民除害,应该奖励,但牡丹仙子常在身边,竟如此目无尊严,天规难容。

有太白金星讲情,西王母说:“牡丹救助百姓,可免处罚,功过相抵,逐出天宫,降于凡俗吧。”

仙宫内史娟娟实现了向往人间的愿望,被太白金星送到了山清水秀的酉水畔,清水河岸,佼佼坡下的龙池坪,成了名副其实的牡丹仙子,后来,仙子进一步结识了“人间” 。

再后来,太白金星陪着牡丹仙子到各地巡回,考察调研。

八月二十三日,仙子在洛阳北邙山拂动广袖,翠云峰上即出现了最初的一百种牡丹,花朵硕大、颜色丰富,其中最著名的,叫做“紫斑牡丹” 。

北邙山从此有了牡丹这种神品圣花,人们将八月二十三日定为牡丹的生日。

上官婉儿说:“今日正是八月二十三。殿下挑了个吉日,婉儿挑了一批鲜桃,皆为天意。天意美好,陛下吉祥,朝廷吉祥,殿下吉祥,东宫吉祥。”

武显问:“突厥贼寇,好像几十年未曾停止过南犯,难道就是为了财宝和女人?”

上官婉儿道:“殿下说得不错。突厥是个强悍的部族,终日骑在马背上,在旷漠草原上奔驰,食用兽肉,饮用兽奶,其性情自然兽化。其部族男人日夜所思所行,惟与女人交媾而已。至于财宝,乃系其享乐之资。”

突厥北方游牧民族,公元六世纪起,即在大金山一带活动,就是阿尔泰山。

突厥人的活动区域,寒冷,枯寂,了无趣味。于是,向各个方向奔驰、开拓,成了他们祖祖辈辈的“事业” 。

突厥人,向东向西,均为纬度相同或相近的北部一线,人烟稀少,同为游牧部落,表示归顺,便查一查蓬帐数目,知道多少个游牧家庭或游牧小组,吃吃肉,喝喝酒,也就罢了,没有更多的意思。

惟有向南进犯,很是美妙。

南边的人,在隋朝或唐朝治下,以农耕为业,几十年或者多少代人困于土地,无法移动,除了上缴官府粮米,就是财富积累,大户人家,财宝足用,妻妾成群。

突厥马队旋风一般掠过各地,吓得男人战战兢兢,女人抖抖擞擞,突厥人抢劫、奸淫,随性而为,十分得意。

汉人的珠玉财宝,精美高级。汉人的妻妾女儿,娇媚柔软。汉地的干爽气温,非常宜人。这些,都是北方草原汉子们的最大诱惑。

于是,在他们潜意识深处,总在期盼走马南国,狂享滥用。每逢其“汗主”下令南进,将军、兵卒,无不争先恐后,踊跃无比。

农耕民族的特质是“流汗” ,靠一己之力从事生产。而游牧民族的本性是“猎获” ,不惜流血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会用流汗的方式去生产期望的物品,使农耕民族胆怯退缩。宁可用流血的方式夺取想要的东西,使游牧民族英勇好战。

上官婉儿说:“看前朝所留边防军事档案,可知突厥其族也并非铁板一块。早在隋朝之前,就已分裂为西东两部。”

武显问是西突厥侵扰较多,还是东突厥为害更剧。

上官婉儿说:“这个,似乎没有人比较。倒是朝廷密档中有合计之数。前次陛下在洛阳发兵,婉儿特意受命查找资料,突厥对隋朝和唐朝暨周朝的侵略,共有六十六起。加上这一次,就是六十七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