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第九章 后宫孽火和寝榻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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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助兴地演奏起来。上官婉儿走到武曌面前,请示女皇帝,是否由陛下来评定诗作。

武曌挥挥手,道:“评定在你,朕不干预。”

上官婉儿遂一张一张地看过。在一章乐曲完毕后,依次宣读手中的诗作,进行讲评。朗诵、讲评一首,循环摞在下面。又一首,又一首,摞在下面。

作者们知道,摞过去的那些诗,没戏了。

历史记载说,此次赛诗会,武曌先把锦袍赐给了“辞藻美善”的东方虬,但查无实据,东方虬在当时的诗坛上“炒作”得厉害,实际上好诗不多。

上官婉儿认为较好的诗作,有武三思的《春日游龙门应制》 。

凤驾临香地,龙舆上翠微。星宫含雨气,月殿抱春辉。碧涧长虹下,雕梁早燕归。云疑浮宝盖,石似拂天衣。露草侵阶长,风花绕席飞。日斜宸赏洽,清吹入重闱。

上官婉儿评点武三思的诗作,辞采、偶仗俱佳。

武曌也比较恩宠这个侄子。但是,侄子的诗,开篇就败了她的兴致。“凤驾” ,还把姑妈当皇后啊?圣神皇帝你不知道啊?更不能忍受的是“重闱” ,须知,你家姑妈已是“帝” ,不是“后” ,响当当的圣神皇帝。妈的!

精明的上官婉儿立时发现了武曌的神情不悦,随手把武三思的诗作摞到了下面。

还有优秀的吗?沈佺期的《从幸香山寺应制》 。

南山奕奕通丹禁,北阙峨峨连翠云。岭上楼台千地起,城中钟鼓四天闻。旃檀晓阁金舆度,鹦鹉晴林采眊分。愿以醍醐参圣酒,还将祇苑当秋汾。

沈佺期的“格律”风当然没啥挑剔,尤其是“还将祗苑当秋汾” ,拿雄视天下的西汉武帝刘彻的汾河之游,比拟今朝圣神皇帝的香山之幸,比武三思有思想,有气派。

好。武曌忍不住叫出一个“好”来。

圣神皇帝“好”字出口,等于赐奖了!

张着锦袍的两个太监急火火地扑上来,把锦袍披到了沈佺期的背上。

这两个奴才犯了错误不说,可把宋之问给害了,因为小宋还没听到上官婉儿评定自己的诗作呢。

宋之问手心出汗,口中急问:“臣的臣的,还没还没……”

宋之问果然吟得一手好诗。上官婉儿待人群平静,抑扬顿挫地朗诵起宋之问的马屁大作来。

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河堤柳新翠,苑树花先发。

洛阳花柳此时浓,山水楼台映几重。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凿龙近出王城外,羽从琳琅拥轩盖。

云罕才临御水桥,天衣已入香山会。山壁崭岩断复连,清流澄澈俯伊川。雁塔遥遥绿波上,星龛奕奕翠微边。层峦旧长千寻木,远壑初飞百丈泉,彩仗蜺旌绕香阁,下辇登高望河洛。

东城宫阙拟昭回,南阳沟塍殊绮错。林下天香七宝台,山中春酒万年杯。微风一起祥花落,仙乐初鸣瑞鸟来。

鸟来花落纷无已,称觞献寿烟霞里。歌舞淹留景欲斜,石关犹驻五云车。鸟旗翼翼留芳草,龙骑駸駸映晚花。

千乘万骑銮舆出,水静山空严警跸。郊外喧喧引看人,倾都南望属车尘。嚣声引飏闻黄道,佳气周回入紫宸。

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万物新。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

马屁拍得啪啪响,特别是最后四句,把个武曌的游山玩水,写成拒绝宫廷之乐,外出深入基层,体察民情。这样的诗句流传后世,太美了耶。

大家都想听上官婉儿怎么评定。

只见上官婉儿上前一步,徐徐说道“沈诗和宋诗都写得都非常好,功力相当,但是结尾不同。沈诗最后两句,没有宋诗‘向上、向外’的豪迈词气。”

上官婉儿的评定,大家还是认可的,尤其是沈佺期,点头表示心服口服。

武曌御口大赞宋之问的诗作,认为“文理兼美” ,并命上官婉儿再次大声朗诵一遍,让更多的人听到。

上官婉儿又朗诵了一遍。文武大臣都说宋诗好听,史载曰:“左右莫不称善。”

武曌遂命令将沈佺期的锦袍收回,赏赐给宋之问。

沈佺期毕竟文人气息浓烈一些,作诗溜须拍马还有点分寸。但得到锦袍必定谢恩啊,刚刚拜谢过皇帝赏赐,尚未坐稳,锦袍就被夺走,赐给了宋之问。

沈佺期为人厚道,也就认了。

宋之问得赐。立即拜谢皇恩:“谢陛下赏赐。臣要多作好诗,歌颂新社稷。”

这日中餐,武曌赐宴。除了百姓各回各家,各吃各饭之外,所有人等,在伊阙东山香山寺之上的望春宫就餐。

宫苑里,几案摆满空间,浓郁的酒肉香味把下面的香山寺都笼罩了。

伊阙赛诗会,折腾到天黑方才回到城里。

奉宸院院士宋之问出尽风头,上官婉儿也忽然凭空成了诗坛领袖,名声大噪,真想不到。

上官婉儿当然文采出众,也善于作诗,格调优美华丽,辞采恰当妙处,不会出现欠一分不够、长一分过饱的问题。

加之上官婉儿冰雪聪明,不论是在诗坛或是朝堂,左右逢源,形象姣好。若非出现生活问题,可能会一直屹立不倒呢。

出宫,赴南龙山,伊阙,武曌走的是定鼎门大道。回宫,经过洛阳里坊区的时候,受到宋之问诗作最后一句“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的提醒,武曌不走定鼎门大道,命皇驾走长夏门进城,多走几个里坊,亲近一番民情。

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原来,下官们整日介报喜不报忧,报富不报穷。耳朵里听满了香甜的好话,说什么远超汉武,胜过杨广,原来洛阳城南部偌大里坊群,看上去土里土气,无非是一些“低端人口”在撑场子。

路上看到,卖柴的,卖粗布的,卖身打工的。南市以前胡商很多,现在混乱的杂耍占了大部分。

洛水南岸远远比不上记忆中豪华排场的京师长安。

洛阳郭城,天下之中,尚且如此,周边王畿小城镇的贫寒、冷落,可想而知了。

不行,得提高神都洛阳的都市档次,真真正正地搞出武氏大周的盛世气象。武曌心里有了个主意。

次日,即发布制书,“徙关内户以实洛阳” ,迁移关中长安三十六万户民人,充实洛阳和周边城镇。

这次大移民,政策较优惠,发动也充分,随后数月,关中地区数十万户充实到了洛阳。

夏季,武曌调整干部队伍,任命冬官侍郎裴行本与地官侍郎狄仁杰,并用为同平章事,是实质上的宰相了。

武曌分别召见裴行本与狄仁杰,勉励他们努力工作,为朝廷效力。

有个哈巴狗中的哈巴狗,叫傅游艺,使尽花招和解数,罗织罪名残害李唐皇族,组织百姓游行,拥立武曌登基称帝,到了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的高位,被赐姓武,荣华富贵至极。

武游艺官越做越大,梦也越做越甜:梦见自己登极了,而且有了皇后,就是上官婉儿。

梦中的武游艺,竟然在殿堂之上宠幸婉儿,和上官婉儿发生关系,梦醒来鼻子里仿佛还留着“婉儿”的肉体异香……

做梦登极,并且和上官婉儿睡觉。你自个尽管美吧,可这货色,偷来的破锣还敢使劲敲,喜悦悦、甜滋滋地告诉了自己的亲戚朋友。

之后,夜夜沐浴薰香,早早睡觉,希望再续前梦,在梦中“宠幸”上官婉儿。

武游艺你再高贵不过是宰相一枚,没有擅自走进皇帝宫殿的资格。就算是你做梦,即便做了,也不该吹嘘,进了人家殿堂,睡了人家女秘书。

终于露馅了。武曌认定武游艺夜有所梦定是日有所思,犯了篡权谋位的大罪,拘押审问。

武游艺不仅未能登上宝殿,相反落入了万丈深渊。

先是愤怒、后悔、绝望,接着,无奈、屈辱、恐惧,武游艺魂不守舍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在死牢里踉跄徘徊,唏嘘撞墙,最后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真正的武家子孙们扬眉吐气。

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靠作诗巴结姑母武曌,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则拼命地做政治工作。

武承嗣比武三思大几个月,袭承爷爷的周国公爵位,并就职于朝廷政务院,担任尚衣奉御,管理衣服帽子,后又升任秘书监,秘书长,老觉得自己这个“皇太侄”是“承继皇嗣”的人选。

武承嗣的惊世杰作,是“白石造假” 。在一块白石上,凿刻“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以“紫石杂药”填平,烤干后埋在洛水边,让人假装开渠挖了出来,当做祥瑞献进朝廷,武曌高兴地称誉为“天授圣图” 。

武承嗣在为姑母称帝大造舆论的同时,竭力奏议武曌“去唐家子孙,诛大臣不附者” 。李唐皇家遂不断遭殃。

武承嗣“胸怀远大” ,要不然费那么大劲诛除异己干什么?将来要做皇帝,必须先当上太子。瞄准太子这个位置,要争到手,夺到手。

说起来,在觊觎帝位这件事情上,武三思比较亏。

武三思虽说是武承嗣伯父的儿子,和武承嗣又同岁,但实际年龄小几个月,未当上“皇太侄” ,争夺乏力。

要怪罪,只能怪罪老爹武元庆年轻的时候没有叔父武元爽榻上事务抓得紧。若自己比武承嗣先出生一年多好啊!

创立大周朝廷,是武曌的最大成就,可是“皇嗣”问题,伴随着成了最大困扰。

身体、心灵、欲望、享乐,诸方面的状况,自己宛如壮年,但是毕竟六十多岁了,奔“七”的人了,对于后嗣,当然应当列上考虑日程。

 

34

 

最小的儿子,已赐姓“武” ,成了武轮,但是自己死了以后,他继了位,势必立刻恢复姓“李” ,恢复李唐的一切,这似乎是必然的。

武曌对此洞若观火。武轮这孩子,个性温和,但将来改“武”为“李” ,不在于他自己温和与否,而在于满朝文武的意向,尤其是旧式观念的压力。

到了将来改“武”为“李”的那一天,自己一生的努力就付诸流水了。

付诸流水是小事,大周帝国开国之君武曌的英名,必将成为篡夺李唐权力的污名。祀于太庙的亡父和武氏祖先的灵位,也将被丢弃于垃圾堆中。

想到这个下场,武曌心房深处就要刮起狂风,抽起暴雨。

在狂风暴雨的抽打中,武曌对自己生为女儿身不禁痛切万分,无法开解。

如果自己是男性,即便过了六十岁,仍然可以在榻上实操,让年轻的宠妃为自己生个孩子。可是,女性,自己是个女性,可诅咒该诅咒的女性啊!

武曌诅咒天地命运,诅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只承认父亲的血统。

把宏大的事业托付给武承嗣这样的人,武曌并不十分满意。武承嗣有才干,但是欲念极重,野心昭彰,究竟不是一块堪为天子的材料。

武三思?三思之下,和武承嗣相差无几,缺少做天子的质地。

武曌是个女中豪杰,亲身证明了“女性也能成为天子” ,给历史上了一堂大课。“皇嗣”为什么只考虑男性呢?有女儿啊,太平公主李令月,不是深受她的宠爱吗?

李令月不仅在外貌上像母亲,头脑和个性也不是也非常相似吗?惟一的公主,血统上也不是武承嗣或武三思所能比拟的。

不错,李令月姓李,把她改姓为“武” ,在地位上就会不亚于哥哥武轮,再立为皇嗣,她个人一定非常欢喜,感到荣耀。

李令月二婚的驸马,定王武攸暨,俩人已经养育了几个子女,他们的长子毫无疑问是武氏的后裔,李令月跟武家的关系以“血肉”连了起来。

武攸暨,性格温厚,寡言少语,对人对事,内向保守,李令月若参与政治活动,他不会构成任何障碍。

女儿接母亲的班,然后一代一代,千秋万春……只要安排每一代的驸马适当的地位和待遇……

哇呜,任见先生好激动哦,女王制度就在神州产生了,胜过大英不列颠了耶。

武曌头脑冷静,她考虑的不是让不让女儿接班,而是女儿会不会干女皇帝,能不能干下去、干长久的问题。

武曌的体验太深刻了。一个人,无论男女,如果缺乏“天命” ,头脑再聪明,外表再威严,身子再金枝玉叶,困难都会来淹没他或她。男人尚且穷于应付,一个弱女子岂能平安无事?

儿子身心健康,不让接班,故意选择女儿、妹妹,莫说在朝臣,便是在世人眼里,也是不可思议的。

只要李令月的哥哥们存在一天,朝中文武群臣必定会一波一波地发起恢复李唐朝廷的政治运动,让李令月受不了。

这么一来,亲兄妹间,血腥争斗,你死我活,就出现了。一山不容二虎,定有一方悲惨死亡。

李令月是否具备天运,能够突破危机,安坐御位呢?

乍一看,李令月在各方面都像妈,可武曌是在风暴中生存和长大的,命运长期受到威胁,以惊人的耐力,以在重重危险中培养出来的独特眼光,以及必要时能卑躬屈膝的奇葩态度,识人,善用。李令月一生下来,即养尊处优,无拘无束,过着豪华、任性的生活,尽管脾气好强,但到关键时刻,一决生死之际,致命之灾就会出现了。

若李令月是个男性,那就可能没有担忧了。哪怕是做个傀儡皇帝,不说远期,至少即位以后,不会立刻产生风波。若有得力良臣辅弼,平安无事地度过一生也是可能的。

李令月若真的是个男性,那不成了又一个李哲、又一个李旦了吗?

哎呀!死套,死套,真是个死套,要把人活活地套死了。

武姓,男性,天命,才能……共同构成了圣神皇帝武曌的深重困境。

除了“继嗣”之困,在干部任用上武曌还是有大气派,大谋略的,她认为,判断人才,并非考试一途,有些人才不是应试型的,就需要给他们以施展的空间,在实践中考察,衡量。

因而,在武曌为领袖的大周朝,如果是个人才,做官的机会很多。

武曌用人,广开汲引之门,不欺无名之辈,甚至不避仇怨,重用薛怀义为面首兼大将军,重用上官婉儿为私人秘书便是证明。

薛怀义卖“大力丸”出身,文盲一个,榻上立功,让走上刑场的郝象贤面对万人围观把武曌和薛怀义骂作淫人娼妇,武曌还是厚着脸皮,我行我荤。

上官婉儿的爷爷上官仪被杀后,上官婉儿跟着母亲没入掖庭宫,随着年龄的增长,上官婉儿逐渐展露出诗文天赋,给武曌发现,虽然诗中难掩对武曌的愤恨之情,但华美文辞、美妙意蕴,引起了武曌的重视。

武曌把上官婉儿召到身边,赐封正三品昭容,协助批阅奏章,起草诏书,竟使上官婉儿慢慢地由敌意转化为敬服。

这个时期,出现了酷吏翻盘的恶劣现象。武曌一方面盲目扩大干部队伍,一方面重用酷吏进行“治理” ,酷吏仍然是她的拿手力量。

重新受到重用的恶鬼来俊臣、侯思止等,罗织罪名,诬告形成了以大臣魏元忠、狄仁杰为首的“七人帮”特大反革命集团案,获得武曌批复,一举抓捕近百人,下入死牢中。

狄仁杰把冤状塞进衣服夹层让儿子狄光远辗转呈报武曌申诉,最后武曌才免去了七个人的死罪,另行降职安排工作,赦免了他们七个家族。

千方百计谋取继嗣的武承嗣,为武曌上了个尊号“金轮圣神皇帝”邀宠,武曌的另一个家侄武三思,看得眼红,遂联署上千人,策划铸造金属纪念柱“天枢” ,铭刻黜唐颂周的文字,颂扬神皇的不朽功德,立在洛阳皇城之南,让四夷万民共仰之。

武承嗣和武三思,憋着劲,比赛着讨武曌的欢心,给武曌带来不小的兴奋和愉悦。但是,一波一波地献媚,热闹总会过去,就又空虚无聊了。

虽说没有什么病,虽说还保持着榻上作业的兴致,但毕竟古稀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每天晚上临睡前,两个宫女趴在两边,上上下下地按摩好半天,腰腿才会活络。可是睡一觉,再一醒来,就没有瞌睡了。

榻上男女操作,也不如以往了。薛怀义的猛烈也好,御医沈南璆的温和也好,有时候四五日没有期冀,完事后也会好多天浑然相忘。

武曌自己的男女欢情淡化了,看管私人秘书上官婉儿却更加严格,不许嫁人,不许偷人。

似乎把上官婉儿弄成旷女,自家的孤独感方才减弱点?难以理喻。

薛怀义被冷落,整宿睡不着。忍到半夜,实在忍不住。粗大的武器一直硬崩崩地翘着,非打仗不可,非冲锋陷阵不可。

薛怀义从后宫的“建设指挥部”走出来,凉风也不能使他降火,反而越吹越旺。不知不觉,不觉不知,一抬头,走到怀深殿外了。

大门前,几个金吾卫在打瞌睡,只有一个人发现了薛怀义,但也没有阻拦。

薛怀义还没忘亮了一亮长期出入牌照。

其实他什么也不亮,这里的戍卒也都认识他。

薛怀义脑子里快活的场面是:一方舒开双臂迎纳,一方举着杵杆扑将上去。

她迎纳,他扑上去,是序幕。然后,是女人四肢上攀的柔道表演,他薛师则占据有利地形,聚力冲击,女人欢快地歌唱新时代,新社会……

可是,不对哦。在寝阁的门口,薛怀义不由得站住了脚。老太婆熟悉的歌唱已经在进行,还有男人粗声粗气,如牛喘息。

里面软榻之上的姿势、动作、深浅、频率,薛怀义都听出来了。不消说,一个姿势像螃蟹一样优美,一个套路像虎狼一样卖力……

是那个太医,沈南璆?还是别的男人?不管是哪个男人,这个干法,分明都是给薛怀义灌醋的了。

极酸极酸极酸的醋,浸透了薛怀义的心胸。他恨不得大喊一声,冲进去把那个公狗扯下榻来,撕成碎片,让女人光着身子出丑露乖……

可是,薛怀义毕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如果闯进去,恐怕结果被撕成碎片的,不是那个公狗,而是自己。

薛怀义突然发现自己的尴尬,感到久站此处,幕后听戏,终是不妥,于是,抬腿溜出殿外。

闷沉沉地一个人走回那个临时住处。睡冷觉?

没有一丝睡意,睡不着。喝酒吧?喝!

喝了一罐子老酒,头脑热烘烘地,像着了火。

出去凉快。他妈的!出去凉快。

踉踉跄跄地走在大风中。现在不去怀深殿了,走着走着,到了天堂。

天堂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仰望那尊天像,大佛正在对着下面的他冷笑。

“他妈的,笑,笑,笑!”薛怀义酒劲和野性合并发作,双拳发力,向佛座打去。

佛像和佛座巨大,薛怀义纵然身材壮硕,也如蚍蜉撼大树,对方纹丝不动,却把他的手“反抗”得生疼。

“他妈的,敢打老子,老子非给你颜色,给你颜色看看不可!”薛怀义大骂。

骂着,抓过佛像边的大蜡烛,烧那佛座。一边烧,一边恶狠狠地教训:“请来我的小兵,火德真君,治不了你?治不了你?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大佛像的底座和像身,内部是木料,外面是多层麻布涂抹生漆,而且干透了,特别易燃,一遇上火,很快烧起来,火舌舔着像身,向上、向上舔去,不一会儿,大佛的全身都起了火。

这个夜间,北风呼啸,此时此刻,风势更猛。风火相济,互帮互助,大佛像和整座天堂,不一刻便烈焰滚滚,如火山升腾。

薛怀义酒醒了,可他不能叫人救火。他知道自己一旦喊人救火,就会成为纵火嫌疑犯。

烧吧!烧吧!烧得精光,去他妈的!

大火驾风,横行霸道,又奇特地向万象神宫烧去。

薛怀义感到自己不能再呆了。恶气已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走出宫门,向东郊的白马寺方向,迤逦奔去。

担任夜间警卫的御林军兵士发现火情,马上发出急救警报。各处执勤的禁军纷纷跑来救火。

然而火势太大太烈,根本无法靠近。

孽火已经把天堂烧光,明堂烧得正猛。天堂和明堂已经烧成空前一大奇观。宫城被火光照耀得有如白昼。黎明将至,明堂也终于烧尽,灰烬粉末降落一地。

没有失火可能的天堂,怎么突然凭空烧起来呢?

当后半夜值夜的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告急时,武曌听到这件不应该发生的事时,脑中就有灵光一闪,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知道了放火贼是谁。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咬牙切齿地对上官婉儿说:“一定是那疯和尚放的火!”

上官婉儿皱着眉头,无法回话。

武曌心如刀绞。她宣布“推迟升朝” ,把自己关在怀深殿中,谁也不见。众臣都在闭息等待,看谁会大祸临头。

良久,良久,武曌终于出来升朝,向百官宣布:“经查实,昨夜火灾系临时工修葺佛像,误烧麻主,酿成大火,恰遇狂风,延及万象神宫。既然事出意外,也就不必再作追究。”

天堂落成未久,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大家以为武曌会在盛怒之下,严查失火原因和纵火者。谁知却一反常态,言行奇怪。聪明智慧的人,渐渐看出了纵火者的影子:薛怀义。

如果不是薛怀义这个怪物,深夜宿在宫中,悄悄起来纵火,又有谁会做这种事呢?又有谁敢做这种事呢?

失火的时间在后半夜,又在严禁火烛的深宫,谁能相信这是临时工大意失手导致的失火事件。再说,深宫,深夜,有临时工吗?没有。

然而,皇帝已做定论,不许再做追究。

 

35

 

实际上,出于武曌的年龄原因,夜里榻上,已不再总是真枪实弹的演出。枪战片已经换成言情片。薛怀义枪战非常在行,言情还是差火的。

对薛怀义这头野兽,武曌不能说没有一点恐俱。过去傲慢无礼,现在又恶意放火,把天堂连明堂都一起烧毁,无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像这样的疯子,做出什么更加骇人的举动也是可能的。

武曌左思右想,召来了女儿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李令月,头脑伶俐,才思敏捷,手腕果断,处事大胆,除了朝廷政务之外,在很多方面,是武曌最信任的人。商量秘密事项,也只有这个亲生女儿靠得住。

在怀深殿的密室中,武曌开门见山地说:“已无法忍受那个疯子和尚了。”

李令月默默地望着母亲,简单地回应道:“若是这样,母亲勿忧。一切交给女儿来办好了。”

李令月觐见母亲之后,转身去找上官婉儿,聊一些具体的事宜。

上官婉儿似乎无意地说:“进入三月,春暖花开,人的性情解锁了,男女之间偷欢幽会又成常态了。”

于是,幸运的薛怀义,接到了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亲笔邀请函。邀请薛怀义三月三日傍晚到瑶光殿共进晚餐,晚上表演几套棍法,共乐乐。

薛怀义知道瑶光殿的偏僻,也听说李令月暗地里蓄养野男人淫乱,得到李令月共进晚餐的邀请,很自然就想入非非了。

武曌是做母亲的,看不出来年岁已老,皮肤光滑,身体紧致,胡凳软榻,兴趣浓郁。

李令月是女儿,比她老妈小三十岁,哦不,小三十一岁吧?想一想那种情景,一竿子到底,直捣黑龙府,就让男人激动得要死要死。

据说,李令月再嫁给武攸暨,生活上根本不够受用,在自家府邸养了张昌宗等,日夜为她服务,武攸暨竟然找借口躲得远远的。此番邀请本阿师薛怀义,想必是张昌宗们也腻歪了,想换大将军了。哈哈!

三月三日,薛怀义早早地做了各种准备,用加入很多香草的水沐浴了,之后,穿上全新的绸缎衣服,骑着俊俏的快马,带着二十多名侍从,早早到了宫里。

走过九州池畔,朝瑶光殿的方向一看,哇呜,有许多高雅美艳的侍女迎接,彩色满眼。进入瑶光殿的庭院,早桃花在盛开,更是好兆头了。享用美酒、菜肴过后,太平公主,李令月光滑柔媚的身子就……

啧啧,年龄正处于成熟、丰满、美艳、多情的高峰,指定比他妈还要骚情,晚餐中就求我薛阿师表演棍法了。

远处,在水池上拱桥那一头的琉璃亭中,太平公主手中扬着浅绿色的薄纱,高高兴兴地向薛怀义打招呼。

薛怀义顿觉全身血液沸腾,腰间的挂挡杆愈加上劲,仿佛驾着梦幻的彩云,想迅速地走过红色的拱桥,奔向诱惑男人的李令月。

可是薛怀义刚刚加速,没有跑出几步,身体突然向前倾斜,跌倒在甬道上。

草丛中有一道细绳索将他绊倒了。

刹那之间,躲藏在两边树林里及花丛后面的二十四名强壮宫女,像蝗虫捕食一般涌上来。

薛怀义拼命挣扎,想站起身子,宫女们按住他的肩膀屁股和手脚,以结实的大丝网将他罩了起来,又往他嘴里猛塞泥巴和煤渣。

这些宫女是经过特意挑选的,个个身强力壮,人人心狠手硬。

娘子军指挥官是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奶妈,身材高大的女老张。

薛怀义活像一只大龙虾,气得满脸通红,吐着嘴里的泥土渣子,口齿不清地大喊:“公主救我,公主救我!”

可是琉璃亭下的李令月不知隐藏到哪里去了。倒是从亭后转出来建昌王武攸宁,身后跟着几十名手持尖刀的士兵。兵士们围上来,二话不说,持着尖刀向薛怀义身上乱刺。只听得杀猪一般嚎叫,薛怀义顷刻就堕进了阿鼻地狱。

兵士们七手八脚,把刀下之鬼薛阿师的尸体连网抬起来,放在一辆车上,秘密送到白马寺,举火烧化,把骨灰埋了。

薛怀义的墓,不知道是保存了下来,还是后世僧人按照大概位置拢起来的。今天人们到洛阳东郊的白马寺游览,于山门外偏东处有一圆形土丘,丘前立有碑石两方。较大的碑石上书有“唐忠臣狄梁公墓”八个大字,还有小字记载该碑“重立于明代万历二十一年” ,即公元1593年。

狄梁公是狄仁杰。狄仁杰故于薛怀义之后五年,公元700年。

薛怀义的墓,被误志为狄仁杰的墓,原因是垂拱四年即公元688年的扩大朝会上,武曌表彰其建设明堂的功劳,擢升其为左威卫大将军,并封为“梁国公” 。而在狄仁杰逝世十年后的唐朝景龙四年即公元710年,皇帝李旦也糊里糊涂地追封狄仁杰为“梁国公” 追认的爵号重复了。

薛怀义——冯小宝,在政治舞台上像流星一般划过,横死了。

恐怕同类人等,无论哪个冯小宝,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拨弄吧?

这年春季,牡丹盛开时日,洛阳皇城端门前的擎天巨柱——“天枢”落成,大为轰动。

天枢,又曰“灵枢” ,是歌颂武曌功德的纪念柱,寓意“天下中枢” ,取的是北斗七星中第一星的名称。

这个金属的庞然大物,高一百五十尺,下层为耗铁二百万斤铸成的铁山,铁山周围不仅有铜铸的麒麟、蟠龙,以及石头雕成的怪兽环绕,实质上是一座“大周皇帝纪念碑” 。

动议和主持铸造天枢的梁王武三思,这个争宠措施,一下子胜过了其堂兄武承嗣。

西域吐蕃、北域突厥、东部辽和契丹还有高句丽,不断发动战争,时光在内忧外患中匆匆流逝。

武曌“万岁通天”元年,新的“明堂”复建完成,京师洛阳气候温馨,春风如剪,枝头绿叶长得飞快,燕子也嗖嗖地飞满天。人们都走到了户外,踏青,赏春。

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尚善坊豪宅,经过不停地营造,园囿中林木葱茏,越来越宜游,越来越逗人流连。

驸马武攸暨被临时派往西都长安公干。那么,尚善坊的太平公主府邸该是大白脸张昌宗和其他俊哥儿的天下了?

非也。春官尚书礼部即文化教育部部长武三思开辟做根据地了。

由于“天枢”创意的功劳,武三思的“文化艺术水平”在朝野引起很大的仰视、恭维反应,连上官婉儿都频繁“点赞” ,以至于和武三思风月暗度,让武承嗣羡慕嫉妒恨得咬牙切齿。

上官婉儿欣赏,李令月就也欣赏。

和表哥武三思深入交流,跟别的赳赳武夫到底大有不同,趣味不少呢。

这天武三思提议游园。走到尚善坊靠近洛水一带。上官婉儿的“逸洛园”位于西边,武三思和上官婉儿曾在那里私密幽会。

五十亩大的“逸洛园” ,是李令月送给闺蜜上官婉儿的。

将近午时,李令月告诉随行的家仆,在园中绿壁廊前的草地上午餐。

绿壁廊是一道窄顶长廊,长廊后面是茂密的竹林,像一道绿色的墙壁,故谓之。

由于廊顶不宽,所以廊下和廊前阳光充足。草地甚为宽阔,侍女赶紧在石凳上铺好软垫,二人坐了。

武三思带有一把多管排箫,悠悠地为李令月吹奏,听得李令月很是欢喜。

听完乐曲,自然而然聊起武三思命运中最为关切的事情:神皇的接班人问题。

这个大事情、大问题,常常压得武三思愁眉不展。构思了“天枢” ,也铸造完工,高高地撅在那里了,继嗣的眉目却仍然不能明朗。能不愁吗?

神皇年龄高迈,已是客观存在,可武承嗣和武三思把全身解数都使出来了,就差把心肝挖出来给姑母吃了,就是不见效果。

“到底是为何?妹妹提醒我。”武三思诚恳地问李令月。

李令月眯着眼睛,夸赞武三思道:“兄长那尊‘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不错呀。”

武三思发现李令月表情有异,但听话音是说他的好,顺着道:“不是哥哥炫耀,若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的艺术和意义,远远胜过原先的天堂。天堂那家伙不过是个塔楼,乃是砖石所砌,里面一尊麻像而已。天枢高入云表,设计万般奇妙,整体金铁铸就,不是佛像,直接便是神皇的功德碑,属于千秋万代的伟大贡献啊。”

天堂作为男性的象征,隐秘的象征,由面首薛怀义“树”起来,“树”在后宫,在女皇帝不可告人的性情深处,承担着刺激和愉悦的作用。

但天堂又被“树”它的那个疯子给烧毁了,消失了,没有了,给武曌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

明堂——通天宫重建了,但通天宫和天堂相比,绝然不同。矮趴趴的,很粗,还是开会的,朝廷大会堂,哪有什么意思哟。

武三思尽管“三思”,为老姑妈“树”了一个粗大的新玩意,也不见得有什么更多、更高级的思索,他不过想到了个“纪念碑”而已。

李令月就比他想得具体,鼻子里“哼”了几声,仗着和武三思的密切关系,撇着嘴巴笑话他说:“错了,错了俄的哥哥。千秋万代的伟大贡献?你这个‘大贡’也是个‘死贡’,‘不会喘气的贡’ 。你那个冷冰冰硬梆梆的大铜柱子,它会喘气吗?”

武三思诺诺地回说:“要论喘气,那……它不会,不会。”

李令月咄咄地进逼道:“它树在那里,不会喘气,能让神皇容光焕发吗?能让神皇延年益寿吗?能消除神皇的眉间忧愁吗?能把神皇伺候得满面春风吗?”

李令月简直是口若悬河,把个武三思教训得云天雾地。

半天,仆夫们送来了午餐。摆好了在绿壁廊前的草地上,美酒也打开了。

武三思好像有些醒悟了,露出不无神秘淫邪的笑,趁着帮李令月到餐席前就坐的机会,伸手到李令月裙装深处探索,“哥哥懂了。可是,依神皇的年岁……”

李令月拧着眉头,剜了武三思一眼:“年岁?妹妹我三十二岁了,在榻上,还不是像十六岁?别个不知,你难道不知?”

“十六岁?还真是。甚至不是十六岁,是十三四岁。每次都像初尝野果,酸甜惊人。”

李令月微笑了。执起酒盏,与武三思共饮。

吃喝了一会儿,李令月幽幽地说:“俗话讲,知父莫若子。那么,知母也莫若女。你想想,薛怀义,死掉了,沈南璆,厌烦了。我作为女儿,近期几次去后宫探望,她都还寡言少语,没个笑脸呢。本公主是谁呀,岂能看不出要害来?”

武三思说:“就是,就是。神皇宝位愈来愈稳,反而愈来愈谨慎。畏首畏尾,投鼠忌器。姑母由于地位和年龄的因素,总怕那些大臣说三道四。要我说,大臣们的话是个卵!”

李令月说:“历来的皇帝佬儿,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万千?叫什么?叫皇帝的‘乐儿’ ,皇帝的‘谱儿’!”

“食、色,性也。吃喝和色欲,是人的本性。”武三思顺着话题,越说越气愤,“当了皇帝,应当比凡夫俗子享受更多,女皇帝反而守活寡,谁还愿意当,是不是?”

李令月也上劲儿了,说:“本公主正在考虑,要把一件会喘气的,活脱脱、白生生、美滋滋的活宝贝进贡给母皇。有了这件活宝贝在母皇枕边,那么,枕边风……”

武三思的情绪被李令月激发了,伸臂揽住表妹的腰肢,昂昂扬扬地说:“那就等于我们在御榻上安装了眼睛和耳朵了,不,安装了我们的嘴巴了。好妹子耶,真让哥哥激动。此时怎么是在阳光草地而不是在红罗宝帐、烛下榻上呢?”

李令月笑问:“若在密室之中,怎么感谢妹妹?”

“还用说吗?自然是百倍千倍。”武三思笑答。

又饮了几盏酒,武三思高兴地把手按在太平公主的手上,说:“妹妹真不愧是神皇的亲生女儿。在智慧裙钗面前,我们这些须眉也须顶礼膜拜。”

然后,武三思轻悄悄地询问李令月:“妹妹的活宝贝,是……”

李令月说:“张昌宗啊。本公主享用多年的神仙乐师。”

“那就快点行动。”武三思说,“妹妹真地舍得啊?”

李令月欲擒故纵地道:“哪能那么忙?这才开春,本府正在‘用兵’之时,稍微款一款无妨。你近段时日也不要老跑这里来了。可懂妹妹的意思?”

武三思等于被灌进一大钵酸醋,但是还得伸脖子咽下去。

他皱着眉,苦着眼,忍耐了一阵子,端起酒盏咕咚喝了,迟迟疑疑地说:“这,那,这,妹妹在下一盘大棋,哥哥该忍耐,就,忍耐则个,还,还,还能忍耐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李令月教育武三思道。

李令月忘了正是自己追求荒淫而让一个情夫愚蠢地忍耐,但她是武氏周朝地位最高的女贵族,武三思纵然是女皇的家侄,也不敢乱说话了。

这天下午,武三思被李令月支走。

 

36

 

李令月支走武三思,当然是为了和张昌宗温习功课。

这些年,张昌宗不断地在跟表妹李令月“度假” ,一住便是相当长的时间。武攸暨当然没有办法,只能睁眼闭眼。

上次上官婉儿来尚善坊公主府拜访,还跟张昌宗产生了一面之缘。

现在,武攸暨公干于长安,不在洛阳,李令月和张昌宗二人心情尤为宽放。携手进入寝室,帷帐之内,好戏开场,轰轰烈烈,鏖战良久。

张昌宗毕竟年轻力壮,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张昌宗文化、艺术均佳,胜过市场上卖假药的冯小宝太多了。

唐朝先皇帝李世民时期,张昌宗的本家爷爷张行成就是高位大臣,做过太子李治的东宫属官。李治继位后,又辅佐李治,官至宰相,负责过刑部工作,最后升任尚书右仆射,一级宰相,颇有声望。

张昌宗,在洛州衙门做个闲官,公事不多,调丝弄竹,有着太多的闲暇时光。此人性格又活泛,尤其善知佳人心,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透出特有的潇洒和风流。

张昌宗长得漂亮,音律水平又高,不知多少权贵人家的小姐、少妇,对他如醉如痴,求婚的媒人成群结队。

张昌宗和李令月暗中款曲相通,因而自视极高,没有天仙女子,坚决不做婚配。

不做婚配,不等于不会“婚配” ,相反,若论“婚配”实务,早已是行家里手,就是说,风月骚乱,演绎得极好,极妙。

花街柳巷,也是张昌宗常来常往之所,练就了一身武艺。于帷帐之内,放出高超手段,让李令月像似冲浪一般,颤活满意,妙不可言。

李令月让张昌宗在公主府中,享受到春末。

夏初的一个晚上,李令月领着张昌宗去拜谒母皇。先把张昌宗藏在母皇的寝殿外面,自己到里面跟母皇说话。

母女俩以西域进献的高脚琉璃杯,品饮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嚼食新鲜的莲藕片,非常爽口。

武曌已经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涂香,薄施脂粉。现在喝了点葡萄酒,面颊微微泛红,富有活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

母女俩越说越近乎,越说越投机,说到情深意高处,武曌轻叹夜晚空寂,难以入眠。

“不比以前,白天忙朝廷,晚间很充实。如今,靠‘数羊’打发漫漫长夜了。”

李令月强烈表示理解母亲,谜样地笑着,说:“母皇要维护年轻不老的状态,惟有‘活药’才是有用的。”

武曌当然听出来,李令月所说的“活药”是什么,就是薛怀义、沈南璆之类,在闺房中伺候的男人。

难忘薛怀义汗血马一般的狂野,让执掌朝廷的女皇帝尝到了床笫欢乐的无上奥秘。薛怀义变“疯” ,让人反感之后,又有沈南璆在身心方面的慰藉,但这个太医渐渐地难以支持,被武曌疏远,不久也就病死了。

从此之后,多种原因,未再“选聘”闺房宠臣。

李令月亲近而孝敬地道:“儿臣今有妙药贡献,尽可近身享用,以解烦闷儿。”

武曌疑惑地望着李令月,似乎有比较奇怪的疑问。

李令月也是个机灵的女性,心中猜度:母亲大概怀疑‘妙药’是女儿的情夫了?

于是,附在武曌耳边,声音低低地说:“母皇毋需过虑,儿臣已兼知此人本钱。驸马曾宴宾客,散席后赐其浴,儿臣窥之。无有佳于其人者。”

母皇不需疑虑。前几天驸马宴客,酒后请客人洗浴,儿臣暗地里细致观察了,没有比此人更好的。

李令月继续说:“通体雪艳,无微痕半瑕。瘦不露骨,丰不垂腴。其本钱也,头丰根削,未起时不甚巨,前方犹如鹅卵,其稜高起五六分,鲜红而柔润。”

此人玉貌雪肤,没有任何瑕疵。说消瘦吧,不见骨头,说肥胖吧,没有赘肉。那个本钱,尤其喜人,大帽子,细身材,休息时不怎么粗壮……

武曌似笑非笑,幽幽地问道:“儿试耶?”

李令月急中生智,转圜应道:“为母皇故,儿臣不敢。”

为了母皇的原因,儿臣不敢随便试验。

“然终不自信,故遣侍儿逼焉。”

然而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儿臣命令侍女亲身体验了。

“现以侍儿之言奏禀母皇,请勿怪罪。”

侍儿当时敬告公主说:“初遇时,似南海鲜荔枝,稜伞入口,光嫩异常,三四提后,花蕊尽开,神魂飞矣。其人迟速,亦不自为主张,婉转随奴之意。事毕后,红玉颓然,奴触之,体犹噤也。”

乍一相遇,好像得了岭南的鲜荔枝,入口之际,非常滑嫩,吃三四口,心花怒放,神魂飞翔。此人不是只顾自个冲杀,而是特重对方感受……

武曌心领神会,微笑着注视女儿,说:“既然是你推荐的,姑且信了吧。”

李令月像变戏法似的宣召张昌宗进入寝殿拜见武曌。

武曌眼睛霍然一亮。仿佛曾经看到过的缑山云头飘逸仙人降落在眼前,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

大人物,武曌果然是大人物,跟凡人愣是不同。

武曌和所有的帝王一样,爱好追求长生登仙之术。周灵王太子姬晋登仙成功的故事,是她最为羡慕的。以前在缑山恍惚望见形影,今夕在面前直接看到真身。哇呜,刺激得她返老还童,很快年轻了二十岁。

李令月告辞了,武曌携起张昌宗的手说:“怎么觉得如此熟悉,难道前世竟有缘分?”

张昌宗可不像武曌的心态,“自来熟” ,迫不及待。

他一直是眼前老太婆的女儿李令月的情夫,最初跟李令月相好的时候,李令月还不到三十岁,如今也才三十出头,拥抱也好,揉搓也好,李令月呼吸连喘,抽搐连颤,充满情调。

现在李令月把他倒卖给自己的老娘。老娘是皇帝不错,可也是个实打实的老太婆,跟女儿“般配”过又跟其老娘“般配” ,张昌宗内心深处老觉得不般配。

说恶心吧,谈不上。武曌洗得非常洁净,面相也不是特别老化。说喜欢吧,猛一下子还真的……真的……真的……

嘿,别忙下结论。品了一会儿茶,聊了一会儿天,武曌还真把大白脸小俊哥儿张昌宗给征服了。

原来,女皇帝不是白当的,武曌比起李令月,文采、艺术,样样都胜过。

再加上宫中的装修风格豪华气派,比之公主府,又好到天上,也让张昌宗情绪振奋。

近身接触,张昌宗的好感愈来愈浓,眼中的武曌也愈来愈年轻。

红烛之下,软榻之中,武曌帮着新晋的校长宽衣解带,然后柔软攀附,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张昌宗心情舒畅,兴头昂扬,大戏序曲,感觉极好。

于是,这位公鸡中的“战斗鸡” ,拿出浑身解数,讨好皇帝陛下,两人笙簧迭奏,青云直上。

张昌宗暗忖:比跟女儿实际操作,丝毫也不逊色耶。

武曌觉得这位新鲜而妖冶的美男子散发出魔术般难以抗拒的魅力,整夜似乎置身于瑶台琼阁,如梦似幻。

后半夜,张昌宗冷静了,知道天高地厚了。默默地想,自己只要把这老太婆侍候得高兴,日后的前途还用发愁吗?

张昌宗为了讨好女皇帝武曌,描眉画眼,弄成个飘飘欲仙的男神模样,自己很高兴。饮茶品味,赏笛品音,拥抱玩耍,榻上尽情,可着劲儿地干。

武曌也觉得自己年轻了,觉得自己根本不老,像中年妇女一样,跟张昌宗,可以虚与委蛇,也可以真军实操。

张昌宗既“美姿容,善音律” ,又“傅朱粉,衣锦绣” ,得宠于后宫,很快被封官为司卫少卿,军械部副部长,秩级为从四品上。

张昌宗极为受用,夜间身体爽快,白日精神昂扬。

武曌贪得无厌,想得“多侍” ,也就是多个人侍寝,俗谓“多P” ,一床红缎被子“大庇天下美男俱欢颜” 。

张昌宗举贤不避亲,推荐了自己的堂兄张易之,把张易之介绍进了怀深殿。

张易之年轻力壮,容貌俊美,不输其弟,“入侍禁中” ,献身枕边,使武曌十二万分愉悦,武曌擢拔其为散骑常侍,朝廷顾问官,秩级为从三品。

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都成了武曌的主力干将。

薛怀义和沈南璆盘踞睡榻,只要恩宠。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除了“排炮攻城” ,让晚年的武曌云朝雨暮、销魂荡魄,并非两只绣花枕头。容貌俊美,精通音律,也工于心计,跟冯小宝薛怀义、沈南璆相比,等于升级了。

武曌抓住人生尾巴,日夜大肆享乐,不念廉耻地宠幸张易之和张昌宗,称张易之为五郎,张宗昌为六郎,赏赐给他们豪华宅邸。

武承嗣和武三思二人,像以前巴结薛怀义一样巴结张易之和张昌宗,对张氏兄弟百般阿谀,千般谄媚,万般奉承。若“二张”骑马,“二武”就争着配鞍,尾随在马屁股后头;若“二张”坐车,“二武”就争着驾辕,执鞭开路。

不光是武承嗣、武三思争当张易之、张昌宗的哈巴狗,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外戚” ,也都不甘落后,“皆候张之门庭,争执鞭辔” 。

他们都不知羞耻,整天猫在“二张”豪华宅邸门口,抢着执鞭牵马。

宗家算是外戚,武曌的近亲,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兄弟们的母亲是武曌的堂姐。

宗秦客,就是曾为武曌制造了十二个奇葩汉字包括“曌”字的那个能人,曾贪赃获罪,被流放岭南,,一年后死在流放地。

宗楚客、宗晋卿等,也因受贿罪流放,岁余又蒙武曌召还,复登仕途。

谄媚张氏兄弟,恶心到令人发麻的程度,都是为了巧妙地讨好武曌。

张易之和张昌宗的母亲,分别是韦氏和臧氏,武曌亲热地称呼她们“阿韦”和“阿臧” ,封她们为“太夫人” ,“赏赐不可胜纪” ,赏赐多得数不过来。

听说臧氏喜欢男色,武曌命令凤阁侍郎、最高法院副院长李迥秀“为臧氏私夫” ,做臧氏的情夫姘男,陪臧氏过夜,额外享大福。

李迥秀出身名门贵族,进士身份的凤阁侍郎、司法部长,陪睡武曌面首之母,恶心得很。

然而,迫于皇命钦赐,无法违拗,李迥秀不得不去黄脸妇人榻上周旋,而且必须装作笑脸。为自己的官职爵位和身家性命计,只有忍气吞声,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