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菁华》第七章 民族融合
24 三代至西晋
按照史界的说法,“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
“崇”,乃是古代的“嵩”字,崇山古称外方山,后来称嵩山,在伊洛盆地南边。兴起于古代河洛地区的夏部族首先建立国家,进入文明时期。
夏族自认为居天下之中,其余皆为夷族,以“四夷”称他们。
夏朝末年,遭商汤伐,部分夏族统治者向北遁逃,这些政治“移民”变成了匈奴人。
《汉书·匈奴传》云“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商人代夏,其权力区域较夏括大,部分商人南迁,到了今天的湖南、江西等地。
商征战四方,战俘和女奴最后都融入了河洛地区。
商朝的北方、西北方和西方的少数民族土方、鬼方,西戎、氏羌、昆夷等,西南方有庸、蜀、羌、卢、彭、髳、微、濮等民族,与商人发生战争,造成民族融合。
商曾经连年攻伐、掠夺东邻“尸方”、“儿方”、“人方” ,即东夷群族,及南邻荆楚,《竹书纪年》说“仲丁征于蓝夷”“、河亶甲征蓝夷,再征班方”,皆取得胜利,俘获大量人口,输送洛阳。
但周人在西方逐渐强大,向东击商,致商朝覆亡,周人移入中原,逐渐与中原的原住民族融合了。
夏商周“三代”时期,多民族在河洛地区融汇,与华夏民族共同生活在河洛流域的大地上。少数民族进入河洛地区后,学诗、书,立姓氏,向华夏习俗靠拢,“中原诸夏”也从戎狄、夷蛮等少数民族学到了不少东西。
经过漫长的交融,各个民族充分混合,成为汉民族的核心组成部分。
正是这种多民族的融合,孕育了中华民族骨子里的“大一统”意识。
秦朝统一后,“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 ,秦的朝廷大臣,家眷仆人也都迁到了关中。秦始皇封其“准父”吕不韦食洛阳十万户,说明河洛地方人口还是很多的。
西汉立都长安,其时中原人口仍然有向西流动的情况。东汉立都洛阳,各地人口趋向河洛地区,持续迁入,数量巨大。但其末季董卓作乱,挟持汉帝西逃,并焚烧洛阳,逼迫百姓随行。“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屯留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
一次强迫迁徙数百万人,堪称移民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洛阳及其周围州的人口迁徙一空。
三国时期,蜀、吴灭亡后,西晋都城洛阳才缓慢恢复人口。
后主刘禅、吴主孙皓及其家属、大臣等被迁入。《华阳国志·蜀志》载,随蜀主刘禅一起迁往洛阳的百姓有三万家,随吴主孙皓一家迁入洛阳的,除了全体降臣,仅后宫就有五千余人,合计超过万人。他们最后都成了洛阳人。
司马氏集团的西晋,家族血腥争权,酿成“八王之乱” ,洛阳数度浩劫,到处颓垣断壁,荒草瓦砾,百姓无奈辗转沟壑,星散四方。
西晋灭亡后,中原士家大族及百姓都流离失所,被迫转移,寻找安身立命之所,大部分人到了江南。
“时海内大乱,独江东差安,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南渡江” 。也有少部分人逃难到了北方。
这就是史书所载晋室衰微,中原板荡,“衣冠南渡”。“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难江左者十六七” 。至于南迁的具体人数,学者们看法不尽一致,但差异不大。
按《晋书·地理志》所辖地区计算,以一户五口计,共有人口七百余万,则南渡人口九十万,占其八分之一强。换言之,致北方平均凡八人之中,有一人迁徙南土。
《晋书》记载,百姓“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厄,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 。
流亡到南方的中原士人及其后裔,将中原经济与文化带到了新居地,促进了南北方经济的交融和文化的繁荣。
25 北魏至五代
北魏政权自漠北到平城,未几即南迁洛阳。
迁都洛阳,当然是统治的需要。其次,是为了躲避周边少数民族如柔然的威胁。再次,“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 。极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收成难以满足庞大官僚队伍的需要。
因而,北魏孝文帝排除干扰,立志迁都。前后共计近十年时间,“六宫及文武尽迁洛阳” 。
孝文帝这次大规模的移民,有多少人到洛阳呢?前后迁洛的贵族、官僚、军队及民众总数在五万人左右。
北魏时期,南朝与北魏发生过多次战争,大批南朝的降、俘人员,逃亡贵族和文武官员,也定居或被安置在洛阳,这些“南人”估计也约万人。
北魏政治、经济中心移至洛阳,为鲜卑人在中原的发展提供了契机。
孝文帝规定,“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
北魏时期,洛阳除了当地土著外,鲜卑人数量众多,西域各国的商贾络绎不绝,其他各地士人百姓也向往洛阳,纷至沓来,洛阳成了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
《洛阳伽蓝记》描述盛况说:“永桥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道东有四馆:一曰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馆:一日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义。吴人投国者处金陵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北夷来附者处燕然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东夷来附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 赐宅慕义里。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欢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乐中国风土,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树垂庭,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
北魏宗族十姓、勋臣八姓、内人诸姓、四方诸姓等改为汉族姓氏。其他鲜卑族姓氏也都按近音规律改为汉姓。
改姓后,单从名册上看,已分辨不出汉人和鲜卑人了。
北魏沿袭西晋时期的门阀统治形式,采用强制措施,加快鲜卑贵族封建士族化,结成北魏政权的统治团体。
为消弭胡汉隔阂,加速民族融合,孝文帝规定鲜卑贵族必须与汉族士人缔姻联婚。“合二姓之好,结他族之亲,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他带头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
流风所及,贵族联姻又推广到民间百姓,胡汉通婚快速增多。
隋朝国祚短促,民族融合不多,河洛地区人口变化不大。
隋炀帝营建洛阳时,曾迁天下诸州富商于洛阳:“炀帝即位..始建东都,以尚书令杨素为营作大监,每月役丁二百万人。徙洛州郭内人及天下诸州富商大贾数万家,以实之。”
洛州郭内,即洛阳附近郊县,只是中原内部的人口移动。
进入唐朝的“武周”时期,武则天以洛阳为“神都” ,大量官宦及他们的家眷由关中迁入洛阳。武周并给予政策优惠,鼓励四方民户迁往洛阳。
“京兆之地,旧号秦中,乃睠编最为繁殖……其雍州旧管及同、太等州、土狭人稠、营种辛苦。有情愿向神都编贯者,宜听,仍给复三年。百姓无田业者,任其所欲,即各差清强官押领,并许将家口自随,便于水次,量给船乘,作数次进发。至都、分付洛州受领,支配安置讫,申司录奏闻..其有诸州人,或先缘饥岁,流宕亡归,或父兄去官,因循寄往,为籍贯属,恐临刑名,荏苒多时,未经首出,卫士、杂色人等,并限百日内首尽,任于神都及畿内、怀、郑、汴、许、汝等州附贯,给复一年,复满便依本番上下,其官人百姓有情愿于洛、怀等七州附贯者,亦听之。”
原来唐廷规定,京兆之民不得外移,武则天特令放宽,百姓愿迁往洛阳者,免三年赋税,还有官员率领。途逢河流,官府还提供船只,到洛阳后,有官员负责安置。
史载,天授二年“秋七月,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 一次便迁移数十万户。姑且以三十万户计算,每户四人,这一次从关中迁往洛阳及附近郊县的人口,便有百万之多,这大数字可能有所夸张,但人数之众可见。
其他诸州百姓,迁到洛阳或附近郊县居住,亦相应减免赋税。
武则天的移民优惠政策,致四方之民移入洛阳者数量众多。北魏迁都洛阳带入的人口,是远远不及的。
唐代中叶,河南固始人陈政、陈元光父子率军人闽,是中原人又一次向南方移民,其规模之大,影响之巨,为人乐道。
唐末“安史之乱”,引起中原百姓南迁,对于南方经济、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
比如荆州,在唐朝前期还只是一个中等州,文风萎靡,科举考试从未有一人及第者,被称为“天荒”之所。“安史之乱”后,北方百姓蜂拥而入,给其落后的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到大中四年,荆州人刘蜕金榜题名,进士及第,时人称之 “破天荒”。之后,又有许多荆州人科举得中,斯地竟被称为“衣冠薮泽”。
此一时期,北方移民在人数上超过了南方土著,便出现了北方方言替代南方方言的现象,形成了客家人和客家方言。
唐末黄巢之乱,也引发河洛百姓南迁,对江南诸省的开发起了重要作用。
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时期,北方少数民族与中原来往频繁,来到洛阳的渐渐定居,都融合于汉族中成了河洛人。
由于五代战乱不休,迁出中原的人也不少,主要是去了北方。
26 北宋至满清
北宋初年,“徙山后诸州降民至河南府、许、汝等州,徙者凡八千二百三十六户,七万八千二百六十二口” ,规模很大。
山西百姓迁入河南,主要的安置地是洛阳,即河南府,以及洛阳南部诸州。
宋朝统治者之所以大规模迁民,出于两个考虑:一是让北部即使有反叛,也难招募士兵。二是洛阳一带经历连年兵燹,人口稀少,良田荒芜,土地甚多,亟待耕种。
金人伐宋,摧枯拉朽,汴京沦落,宋朝皇帝徽宗、钦宗被当做俘虏,押解北上。
金人入中原,历史上颇多歪曲。其实,虽非汉族统治者,不得不承认其干正事的气概,金朝中央在华夏历史上首次提出“中州正气”的口号,统治中原以后,相当一些年头,民间百姓安居乐业,其稳定与和谐是当时南宋小朝廷统治的南方地盘无可比拟的。
今天的“四关四隅”洛阳“老城” ,是金人筑建的,今天看到的白马寺和齐云塔,是金人在破败的基础上新建和遗留下来的。
历史记载,金朝时期,洛阳宜阳一农家添丁增口——生了小孩儿,本村和邻村都来送礼,多个村子的人乐呵呵地赴宴。须知,那个场面不是官家操作糊弄记者,而是民间自发的。
女真人威服西夏、高丽等国,以英武强悍的姿态灭掉了辽国,继而大举南下,扫荡了北宋,建立起幅员宽敞的大金帝国,与闻风逃窜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划淮分治,提出“中州正气”的口号,虽非汉族头领,却因其执政有方,带来了民间安居、百姓乐业的局面。
而在江南,南宋皇帝动不动就撇下百姓逃跑,最长的一次跑到浙江舟山小岛上藏身,一藏就是两年,找不到了。两年光阴,百姓朝廷,两不相知。
当然,女真骑兵的铁蹄,踏破辽、宋都城的大门,洗劫两国宫藏府库的仪仗、钟磬、礼器、典籍,尽情掠夺各种奇妙的文化、艺术、科技元素,也把各类精英人才卷入彀中。女真人对汉族财富,曾经贪婪地攫取,疯狂地侵吞,这个谁也无法抹杀。
但军事入侵也是流血的政治交流、文化交流,金人的行动,客观上将他们自己融进“非我”之中,堕入了“优美”的中华文化。
南宋朝廷一直叫嚣“北伐” ,实际上皇帝担心一旦北伐胜利,救出沦陷中的前皇帝,自己的皇位不保。正是如此,真欲北伐的岳飞等人就遭殃了。
蒙古人骗南宋小朝廷说帮助它“光复” ,傀儡南宋听信并与之合作,联合夹击金国,可是蒙古族灭亡金国后,南宋变成了凶恶的草原虎狼的食物。
金朝陷入“礼仪道德”日久,渐渐失去了血性和战斗力。南宋轻信元朝的谎话,打掉了金朝这个屏障,元朝扫荡起它来更顺当了。
南宋死得慢,仅由于淮南尤其是江南富足,老百姓大方,养活了它,它却麻木得不知道“西湖歌舞几时休”。
元朝暴风骤雨,摧枯拉朽,灭掉南宋,是因为它早就该死了。
金人入主中原,带到河洛地区来的女真人、契丹人、奚人,不在少数。
迁徙人数最多的, 是公元1215年,即贞祐三年,“比者徙河北军户百万余口于河南。”其中,内迁的女真人要占人口总数的一半左右。
金末,河南大部分州县被蒙古人攻陷,百姓纷纷向北逃难,迁往黄河北岸的女真人更多。
元朝统一后,大批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居住,少数民族百姓进入中原后,即与汉人杂处。
元代进入河洛地区的少数民族,人数较多的有蒙古族、党项族、维吾尔族、回族等。
但“渠帅尽驱当地百姓以北” ,汉族人却被驱赶到北方,前往原属西夏国范围的地区屯垦,当奴隶。
到了明朝,移民活动规模之浩大,影响之深远,超过了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次。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如今中原人对这句话耳熟能详,因为大多是大槐树移民的后裔,无论是家谱或地方志,都有大量的记载。
元代明初,灾害不断,“河南之孟津、新安、渑池等县皆大饥,人相食” ,加之兵乱连绵,百姓非死即迁,血泪斑斑。结果是地多丁缺,元气尽丧。
如不及时补充人口,经济难以恢复,统治便不稳定。
与河南毗邻的山西,在元末虽然也遭受了战乱,但相比之下,经济没有受到太大破坏。山西风调雨顺,也少自然灾害,洪武十四年时,人口即超过河南、河北两省人口的总和,劳动力相对过剩,许多丁壮无田可耕。
于是,皇帝朱元璋下诏“迁山西泽、潞二州民之无田者,往彰德、真定、临清、太康诸处闲旷之地,令自便置屯耕种,免其赋役三年,仍户给钞二十锭,以备农具” 。
对愿意移民者既免三年租税,又给钱添置农具,待遇还是很优厚的。
比较优厚的移民政策,使山西百姓纷纷加入移民行列。
从公元1388年即洪武二十一年到公元1403年即永乐元年,自山西向中原各地的移民一次又一次。整个河南省,几乎所有县市都有山西移民的后裔, 可见明初移民规模之大,范围之广。
地方史志记载表明,洪武年间由山西向河洛地域的移民数量,甚至超过了土著人口。
有明一朝,原因各不相同,也有其他移民进入河南,规模较小。
有清一代,河洛地方的零星移民也没有停止过,迁入原因不尽相同,迁入人口中既有汉族,也有少数民族。
迁入洛阳的汉族人口,一是屯田垦荒者,二是逃难者,三是经商者及其他。
迁入洛阳的少数民族,多为满族清朝的统治者家族,原因乃是驻军、官宦入籍、逃荒逃难定居等。